雇主李太的娘家父母要来做客,公婆和李太在家候着,李先生和司机去接。给足了李太及父母面子。
这会李先生从车上下来后并没有马上进屋,而是绕到另外一边扶住车门,照顾李太的父母下车。
而司机则照顾完雇主李先生十来岁的儿子壵垚下车后,又绕到后备箱开始往外拿东西。原来顺路把垚垚也一起接回来了。
车上下来的这对老夫妻正是李太的父母,并不经常来女儿家。丽芳只匆匆见过两三次。
两人看起来60来岁。
黄老爷子高高大大,腆着将军肚,一副大度似弥乐佛的样子。听李先生父母家的保姆吴姐说,老爷子在机关混了一辈子,仕途并不顺。临了提了一级退休,享受副科待遇,颇有老干部作派。黄老太太干了一辈子工会工作。极懂得察言观色,能说会道。
今天黄老爷子穿着锃光瓦亮的皮鞋,黑色西裤配一件淡蓝衬衫,连袖扣都一丝不苟的扣得好好的,平头修剪得很整齐。
黄老太太身高一米六左右。一头齐耳短发,微胖的身材穿着一件黑底红暗花的宽松连衣裙,手腕上戴着一只黄灿灿的大金镯子。脚上一双黑色马丽珍小皮鞋。
这边一行人往院子里面走,那边李老爷子夫妇站在大门前作势往外迎。李太早已步下台阶上前去挽着母亲的手往大门口走。
当李老爷子夫妇刚要迈下第一步台阶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台阶处。
于是两拨人隔着两级台阶寒暄了几句,客人上来在门口换了鞋让进屋内。
司机把东西放在大门口后开车一溜烟的走了。
家务保姆凤秀和李老夫妇家的保姆吴姐进厨房炒菜去了。
李先生夫妇刚两岁多一点的女儿早已被抱到了沙发上陪外公外婆。育婴师丽芳刚好空下来了。把门口的水果,酒,茶叶,零食之类往屋内搬着。看来黄老夫妇礼数挺周全的。带来不少礼物,老人孩子都兼顾到了。
丽芳刚把东西搬进屋,黄老太太就站起来开始分派礼物了。
茶叶和酒是给李老夫妇的,水果零食说是给两个孩子的。
完了又从两个袋子里各拿出一件衣服,一件给莹莹,一件给垚垚。
黄老太太给莹莹把那条小公主裙在身上比划了一阵,大小正好。
李老太太叫过壵壵,也比了比,稍微大了点,李老太太忙说没关系,小孩长得快,这大小正好。
黄老太太说:‘我买的时候也这么想来着,宁可大不可小,否则换来换去的多麻烦呀。’
李太扫了眼这边,面色淡淡的,没吭声,又自顾自的喂女儿吃水果。
李先生正陪着两位老爷子喝茶说话,手法娴熟的泡着茶,眼角余光却注意着儿子这边。好像客厅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目之所及。
丽芳把水果搬进厨房,就待在里面看凤秀和吴姐做菜。
已经是最后一个菜了,虾仁滑蛋,由吴姐主厨。
只见吴姐把锅烧热放少许油,开始晃锅,一直晃到锅内底部都润上油之后关火。
等锅内温度降下来后,再次点火热锅,再放适量油。放葱姜蒜爆锅后剔出去。
下入剥好壳并控干水份的新鲜虾仁翻炒,并加适量盐和料酒、几滴生抽,颠锅,这个步骤一定要快,待虾仁五分熟时滑入打散的蛋液,不停轻轻晃锅。使蛋液和虾仁在锅底融合成一个圆形。待一面凝固后,迅速颠锅翻面稍煎,即可出锅。
成品以圆形饼状呈现,红黄相间再佐以绿色葱花和少许红椒丝,食之虾仁鲜甜,鸡蛋嫩滑,不油不腻,老少皆宜。
这道菜的要领有三:一油不能多,油一多鸡蛋就油浸浸没法吃了;二不能粘锅,只要一粘锅,成品就无法成圆形,只能炒成碎块,流于大排档的品相;三是火候,虾仁和鸡蛋都不能老,否则影响口感。也就不叫虾仁滑蛋,而是虾仁炒蛋了。
丽芳在旁边看着吴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出品,心里暗自感叹,三个人中,这道菜恐怕也只有吴姐能驾驭了。自己是肯定不行的,一定会炒碎成大排档的卖相,就算是凤秀,也未必能拿捏好火候。功夫菜固然考验手艺,可是家常菜要炒出好味道好品相也不容易啊。丽芳内心对吴姐心悦诚服。
这边饭菜已上桌,凤秀过去告诉李先生可以开饭了。
宾主皆入席之后,李老爷子对着厨房说:‘你们三个也来吃饭。’
丽芳和凤秀自然是不去的。客气的回答:‘我们等一会吧。’
李老爷子看了看吴姐说:‘你也不肯来吗?’
李老太太马上接着说:‘小吴过来坐这里。’说着指了指自己身旁的座位。
吴姐大大方方的过去坐下开始吃饭了。
席间,李先生父母对亲家热情又客气。劝酒劝菜的。李先生父子还陪着黄老爷子小酌了几杯。
黄老夫妇虽是小康家庭,但一辈子在机关单位,自然说话也是滴水不漏。席面上也不逊色。
尤其是黄老太太,干工会出身的。和三教九流打过交道,虽然带着市侩气。但注重面子,大抵还算过得去。
席间小孩闹腾大人聊天,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饭后,又转到沙发上去聊天,吴姐帮凤秀洗完碗收拾完后先回去了,凤秀和垚垚也上二楼洗澡休息去了。
丽芳和莹莹洗过澡后在房间里玩。
听到客厅的谈话慢慢转到了李先生夫妇的感情方面来。
黄老太说:‘亲家母,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虽是普通家庭出身,可从小也是我们捧在手心长大的。结婚这几年波波乍乍的,她要有不懂的您教她,做的不对您骂她。’
这话有几层意思?丽芳觉得至少两层吧,我女儿在家没受过委屈,自从结婚受了不少委屈?到底是不是她不对?
李老太太也是早年为了家里的生意在外打拼过的,锣鼓听声,听话听音,当然明白这里面的责怪意味了。
如果是没有责怪的意思,何必说从小捧在手心这种话?您小康家庭就捧在手心。以李家的家世,李先生又何尝不是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
李老太太清了清嗓子说:‘现在的年轻人都被我们宠坏了。嫁到我们家的儿媳妇,我们哪里舍得说她一句不好呀。’
这也是厉害人,什么意思?我儿子也是捧着长大的,我们没欺负你女儿?
丽芳不是很懂,着急她们这么打太极得谈到什么时候?自己还睡不睡了?再说不是已经和好了吗?又是牛排又是红酒,深情款款的。怎么又来整这出呢?这不是画蛇添足吗?(画蛇添足是作者说的,丽芳原话说的是脱了裤,子放屁。马后炮蹬自己)
这时,黄老爷子不满的说:‘你自己的女儿你不清楚?不对的你自己好好教吧。’
李老爷子说:‘我这儿子脾气也不好,平时工作也忙。难免疏忽家里,回头我们好好说说他。’
黄老太太说:‘我希望他俩好好过,不要再经常闹别扭。事业重要,家庭也重要。说到底,做事业也是为了家庭嘛。’
什么?这是说我儿子不顾家?
李老太太说:‘两个人脾气都要改,一个在外面忙,另一个也要把家管好才行。’
这就是明显对李太不满了。其实李老夫妇一直对李太不满意。这种不满意,并不是普通人家嫌弃媳妇不带孩子不干家务之类。这种家庭的太太不需要干这些。最基本的是把自己打扮漂亮,把丈夫照顾好,把家里各方面关系协调好。如果能在丈夫的事业上有所助力,则是加分项了。
上次李老太太就曾专门过来训斥过李太,丽芳看得出来,过后李太也有努力过,可惜有些事不是一个人说了能算的。
李老先生到底大度些,见场面有点僵。开口对李先生说:‘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对家庭要用心,家里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小家都管不好怎么能管好公司?’
丽芳听到李先生叹了口气,没说话。
李太一直没开口。这会有点生气说道:‘反正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不合格。’
李先生口气冷冷的说:‘家里家外的事我要求你做过什么吗?’
李太生气的说:‘是!你是没要我做什么!因为我做的你看不上!我比不上人家!’
看来上次吵架,李太还没迈过去。哪怕昨晚的西餐红酒,也没让这事过去,女人心里的刺不拔,就会一直疼。始终还是纠结着李先生和前妻见面做生意的事情。
李先生不吼不气,还是冷冷的说:‘你说清楚一点。’
李太说:‘你们已经离婚了,就不应该再背着我见面。’
黄老太太的工会工作经验这时就表现出来了,语重心长的说道:‘小李呀,这就是你不对了吧?当初你们可是离得干干净净了,才和小黄结婚的。可要一心一意过日子啊!’
李老太太生气的说:‘融资这么大的事,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这可是由专业团队负责的。这是公司团队多方面考量后的决定,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顿了顿又说:‘我们是还有一个孙女跟着她妈妈,免不了会商量孩子的事情,这些你们都知道的呀。’
黄家的人都不说话。
过了一会,黄老太太说:‘那以后去看孩子你们一起去吧。免得瓜田李下的。’
李老太太叹了口气,似推心置腹,却有雷霆万钧之势的说道:‘小黄,你进了我们家的门,如果不能做个大气的人,以后还有得你受的。在外面做生意,什么人不打交道?什么场合不是逢场作戏?有时候见谁不见谁可不是自己能选择的。你这样的心态可是不行的。’
李老爷子这么久没说话。现在突然大声说:‘行啦,你少说几句吧。’
丽芳觉得李先生夫妇的本质矛盾不在于这些。不知道黄老太太是否知道,很明显李老夫妇是清楚的,吴姐也说过他们管儿子一次,就吵一次。
这层遮羞布不揭开,得不到本质改善。就会有更多矛盾,更多猜疑,甚至互相猜疑。之前李先生不就查过李太的行踪吗?还好只是去打麻将输了点钱。那么问题也就不能真正解决。只能是反反复复。跟慢性病似的。拖着好不了。
客厅的谈话持续了很久,无非各自维护自己的孩子,对本质问题避而不谈,双方其实内心里都不太开心,极力维持着表面客气。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晚了,只得告辞走了。
丽芳觉得黄老夫妇爱女心切,只是这一趟有点适得其反。
要不怎么说丈母娘也难做呢。女儿嫁到别人家去了,明知受了委屈也只能忍,还轻易不能管,往往越管越麻烦。不管吧又心疼。
第二天一早,凤秀见到丽芳,急于打听昨晚的事,丽芳没理她。自顾自坐在厨房桌前吃着早饭。
当然,这并不影响凤秀自己说。以前也说过,表达是表达者的诉求。
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凤秀闪着大眼睛问丽芳:‘你不会没听到吧?我在二楼都感觉他们吵架了。’
丽芳说:‘也不算吵架吧,就是讨论问题。’丽芳真不觉得昨晚算吵架,应该算一次沟通。虽然效果并不好。
凤秀撇了撇嘴:‘一看她娘家就穷,她是傍,大款吧?’
丽芳差点噎着,急忙把嘴里的牛奶咽下去就开始笑,傍,大款,好古老的词啊,多少年没听到过了。仿佛还是上个世纪听过。
凤秀抽了张纸巾递给丽芳,说:‘你笑什么笑呀,难道我还说错啦?’
丽芳说:‘再穷也比咱俩有钱呀。’
凤秀瞪着眼生气的说:‘你怎么说话呢?干嘛和咱们比?又不是咱们女儿嫁进来。我看有钱也就这样,过得也没有多好。’
丽芳说:‘对对,咱们不和他们比,就挣点钱完事。’
凤秀说:‘我怀疑她娘家都没用过保姆,否则不可能这么对咱们。’
在凤秀众多的话里面,这句丽芳同意。她娘家应该是没请过保姆。可又一想,人家以前没请过又怎么样呢?人家现在请了。就得尽职尽责的照顾她。
丽芳说:‘人家又怎么你啦?’
凤秀说:‘还怎么我啦?该用心的不用心。不该用心瞎用心。’
丽芳问:‘什么没用心?’
凤秀突然凑上前,就差脸碰脸了,吓得丽芳往后一缩,生怕她那大嘴唇子挨到自己脸上。
凤秀小声说:‘你是住一楼不知道,就前晚上,又是酒啊又是菜的,吃完喝完居然还是各睡各屋,你说她是不是傻?这不是浪费我做一桌好饭菜吗?’
丽芳知道李太并不是傻,而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丽芳嗔怪道:‘叫你住二楼是叫你好观察人家这些事?’
凤秀低声神秘的说:‘天呐。这还用专门观察…………’
突然身后响起一个冰冷的声音:‘你们在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