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路灯安静照亮的山道上,一辆老旧的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开上来。
白柳琉把三轮车停在路边,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和登山杖,从黑甲山背面的山路开始爬。
辛宥先在黑甲山转了一圈,记住了路线和方向,再回来作为引路人带她以最优的路线找到道观。
一个小时后,白柳琉从树林里钻出来,晃了晃脑袋,将帽子上的雪抖掉。
幽幽夜色里,没有牌匾,贴上封条的道观看起来十分阴森,冬天山上的动静几乎全数消停,周围安静地能听见她从枯枝上踩过的脚步声。
因为又要做偷鸡摸狗的行为,辛宥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道观后墙边有棵很高的树,你可以先爬上树,再顺着树干踩着墙爬进里面。”
“嗯。”
白柳琉顺着他的指引找到那棵看上去有些年头的香樟树,抬头仔细地观察了一圈,记住落脚点,将手套戴牢,咬着手电筒,像一只敏捷的猫,几步窜上了树。
辛宥叹为观止:“好厉害,好像我们上次在动物园看到的猴子。”
白柳琉嘴里叼着东西,不方便吐槽他的比喻。
她顺着树干膝行到墙内,把绳子的一端绑在树上,另一头放至地面,抓住绳子滑到道观里。
“你去那边找,我在这头找,看见奇怪的地方就会面。”
辛宥点头:“好。”
白柳琉拿着手电筒,走进面前的偏殿里。
道观的其他摆设都被收走了,但神像还在,白柳琉下意识地低头拜了拜,弯下腰的时候想起来,这些都是帮助过袁家人的神灵。
她急忙撤回一份尊敬,挺直了脊背去下一个房间。
刚封不久,黑甲山道观里里面并没有多陈旧,干净的墙和空旷的神殿,对比白云观算是很豪华的一座观了。
她敲了墙和地板,凭声音判断有没有隔间,一间间走下去,最后到了最右边角落的一间偏殿,疑惑地停了下来。
除了大门,道观里各个殿的门基本都是打开的状态,唯独这座小房子的门关得密不透风。
黑甲山用的是老式的隔扇门,上面没有锁,用点力气一推就开了。
她伸手轻轻推开,手电筒的光立刻照亮门后的一片空地。
直觉告诉白柳琉这个房间不对劲,她竖起十二分的警惕,抬脚跨过门槛,慢慢走进去,转身时瞳孔霎时紧缩。
有一双人腿横在门边!道观里面还有人!
她的心脏猛得一跳,呼吸下意识屏住,手电筒迅速往上抬,照到了一张苍白的,年轻的,甚至还有些熟悉的面孔。
男人是活着的,还很清醒,眼睛瞪得溜圆,神情异常惊恐,双手抱着胳膊,一副遇到歹徒企图保护自己的防御状态。
白柳琉:“……程知礼,在我揍你之前,你最好自己坦白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吓我。”
程知礼也是刚从高度惊吓之后缓过来,脸上流下来两行羞耻的眼泪,嗓音嘶哑地怒吼:“因为我爬墙把腿崴了!行了吧!”
事情说起来很丢脸,但在挨一顿打和被嘲笑之中,程知礼选择了后者。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他被程归云赶了出来之后,怎么想都不安心。
四叔伯为什么不在别的地方过年,非得留在这?
这时候程知礼也想到了密室,和谢砚不一样,他是亲自从袁格嘴里骗出来的密室的存在,袁家把道术有关的秘籍,还有很多道家法宝都藏在密室里。
袁格还得意洋洋地炫耀,程知礼从小戴到大,能驱邪,还能收鬼的阴阳鱼玉佩,也是袁家的库存之一,像这样的玉佩他们家密室里多的是。
程知礼想,或许四叔伯买下袁宅,守着黑甲山,或许也为了找那个密室,将袁家人的藏私据为己有。
于是无处可去的程知礼想去道观里看一看,万一提前一步找到密室,还能立个大功让四叔伯刮目相看。
其实说白了,他就是不想去找白柳琉麻烦,感觉和以卵击石没有差别。
爬进来很容易,他,谢璟,袁格小时候学道术的时候就住在道观里。谢璟经常在天黑之后逃出去玩个通宵,天亮才爬墙回来敷衍袁家。
程知礼拿这个秘密威胁过谢璟好几次,所以他知道哪里的墙最矮,谢璟还藏了一些用来垫脚的大石头。
他踩着石头爬进道观,搜了一圈无果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可能完蛋了。
道观里原先的桌椅都是类似于小叶紫檀,大红酸枝这样价值不菲的木头做的,被查封的人都收走拍卖了,他要出去的话找不到垫脚的东西!
程知礼跑遍了所有地方,在冻得梆硬的积雪底下辛辛苦苦挖出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头,堆高了,摇摇晃晃踩上去,结果离墙头还有大概半米的距离。
他产生了一个错觉,认为可能站在石头上纵身一跃,就能攀住墙头,到时候再做一个引体向上,一个鱼跃龙门,接着逃出生天。
嗯,很完美的计划。
程知礼实践了这个自以为完美的计划,跳的没多高,摔得却很痛。
本就堆得不太稳的垫脚石倒了,他摔下来的时候膝盖还硌到一块尖利的石头上,给了程少二次伤害。
程知礼想哭,但是他不能哭,因为外面的风太冷了,眼泪流下来之后估计会结成冰。
他一瘸一拐的在道观里转了很久,找了各种方式企图逃出去,除了把力气用完之后一无所获。
程知礼在正门边蹲到天黑,听见有人路过道观,是程归云和管家,他在呼救和不呼救中听见了他们聊天。
“程少的车还停在镇上,他似乎没有离开。”
程归云语气不悦:“一次自作主张也就算了,已经是个成年人,我总不可能抽出精力再去管教他一次。还不如……”
不如什么?
程归云走远了,隔着一扇厚重大门,后面的话听不太清。
程知礼拍门求救的手收了回来,面如死灰。
不如让同样没用的他和谢璟一样安安分分地做个尸体吗?
怕死的程知礼最终还是没敢打开那扇门,在道观冰凉的地板上受了一天一夜冻,又冷又痛,全身都没知觉,在求救和不求救反复挣扎,忽然见到了夜访黑甲山的不速之客。
白柳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