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隐约记得是某份文件资料上看过。
回忆模糊,程归云选择按下接听,开了扩音,却不说话,等着对方发出声音。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也是同样的想法,没人说话,背景里有人群的嘈杂声。
两边沉默了大概十秒过后,清冷平和的年轻女人的声音,在烟花停下之后的沉寂房间当空响起。
“谢砚?”
程归云几乎是一秒猜中来电人的身份,嘲讽地瞄了一眼在酒柜底下压着的谢砚。
如他猜测的那样,谢砚此人看着老实,实则是闷声干大事的性格。
他捡起手机,平放在掌心,靠近嘴边,嗓音冷淡:“白柳琉,给你放了一个长假,是否玩得愉快?”
白柳琉略微停顿过后,语气依旧平静:“谢砚死了吗?”
程归云伸手将谢砚喉口底下的玻璃拿出来,放在手指间把玩。
“你不问我是谁?为什么会拿着谢砚的手机?”
白柳琉说:“程归云,我跟你没那么多废话可说。如果谢砚已经死了,那我立马就挂电话,如果他没死,给我一个不杀他的条件。”
程归云指间动作停住,表情间流露出几分欣赏。
比起这些懒散怠惰,不成气候的同谋,他确实更欣赏这位素未谋面的对手,强大,冷静,独立思考,从不拖泥带水。
“带着你从我们这拿走的石头,鬼魂来我指定的地方,换谢砚一条人命。”
白柳琉毫不犹豫地说:“太多了,不公平,不换。”
电话“咚”得一声果断挂掉。
程归云愣在当场,一向心态平稳的他也冒出了几分莫名的火气。
说开条件的是她,开出了条件又干脆翻脸的还是她,这女人怎么比天气还善变?
他眸中寒意幽深,扔下手机,打算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行动,手却停在半空。
除了程家人,该清理的已经清理干净,剩一个半死不活的谢砚,杀不杀都无妨。
可白柳琉却明显有做交易的意向,倘若用谢砚做诱饵能引得她自投罗网,拿回来其余的内核,这位最大的隐患也能解决了。
另一头,韶冬市大江边上,白柳琉对着二师兄夫妻俩挥挥手:“你们先回去,我再逛会。”
她带着两只鬼住酒店,比住在师兄家里要方便。
“哎?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留在外面不安全吧。”
二师兄看白柳琉目光严肃地盯着手机,便知道她有事情要处理,拉着妻子先行离开:“小六那身手,想欺负她的人才不安全,不用担心她,走走走,年也跨了,赶紧回去睡觉,走晚了该堵车了。”
江边退场的人群拥堵着往外移动,白柳琉在花坛边上心不在焉地来回踱步,耐心地等待来电。
常年游走于菜市场的经验告诉她,谈买卖的时候不能一口说定,错失转圜的余地。
虽然她不知道程归云背刺另外两家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从刚刚的交谈来看,程归云仍然需要她手上的一石一玉和两只鬼,那这项交易就有可能继续谈下去。
反正迟早要去见程归云和他带出来的白虎阵鬼魂。即使知道对方可能会准备什么陷阱等着她,双方明着来总好过漫无目的地找。
两个各怀心思的隔着七百公里,在电话两端无声地心理博弈了大概十五分钟,还是程归云先沉不住气,用谢砚的手机给她打来了电话。
“那块砖,还有青龙阵里你挖出来的东西,换谢砚的命。”
白柳琉干脆地答应他:“成交。”
她挂了电话之后,身旁的谢舜第一个出声:“谢砚要救,程归云此人却不可轻信。”
辛宥说:“叫上师兄们一起去找他?”
白柳琉在花坛边坐下,因为沉思而轻皱眉头:“我再想想。”
……
辛思鹭睁开眼,那股让灵魂陷入混沌的拖拽感一日比一日轻,她醒的时间也一天比一天长。
她轻轻勾起唇角,不愧是程归云,动作这般快,一点也没让她失望。
袁梧交代,当有一天阵被破坏的时候,除掉没用的后代,如同壁虎断尾求生,先保全朱雀之力,再用容器的身体重新开枝散叶布阵。
可惜道士无法变成鬼,若是袁郎还在,定不会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她天生记忆力超群,布阵的步骤和技巧都记得一清二楚,袁家人死了也无所谓,只要有人继承了法脉,就能为她所用。
在此之前,需要把之前碍她事的人都给一一清除掉。
辛思鹭起身沐浴,自从谢璟死后,她就不用再依靠医疗器械维持生命,回归正常生活。
她裹着浴巾走出浴室,门边倚着一个男人,一向冷淡的目光此刻落在她白皙光滑的肩头,幽深眼中如同燃烧着炙热的火焰。
辛思鹭佯装吓了一跳的模样,捂着胸口嗔怪地撩他一眼,道:“进来也不发出声音。”
程家人算可造之材,倒是可以留下。
她转身走向衣帽间,程归云的视线依旧黏在她身上,准确地说,是她浴巾上方的光洁皮肤表面如藤蔓般的红色线条上。
朱雀阵。
他走过来,贴在她身后,低头闻她的脖颈,像是情人间亲密耳语,他汇报自己的工作:“谢家只剩谢砚了。”
辛思鹭神情微动:“哦?为何单独留下他?”
“他和白柳琉不知何时串通在了一起,白柳琉愿意把容器带来换谢大一条命,你不是想要更年轻的身体?我把白柳琉约到黑甲山,带着容器出现,我会把她杀了,即刻去暗室里,给你换新的容器。”
辛思鹭转身,笑颜如花般绽放:“当真!归云果然是最让我省心的人。”
她把他拉到镜子前,指着眼下细纹给他看,埋怨地说:“你看,才三十六岁,不管怎么擦护肤品,依然会有这些讨厌的痕迹。”
程归云看了一会,摇头:“我看不见,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辛思鹭扯高一边红唇,笑容凉薄,眼神里寒意如万年不化的寒雪。
“先前他们都这样说,后来却对着本宫苍老的面容念诗,说什么,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