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干出从早到晚跟踪人这种浪费生命的事的大多都是被雇佣的社会闲散人员,一般没什么文化,或许还有前科,理不直气不壮,随便吓一吓就跑了。
她不是第一次探监,对流程早就轻车熟路。
从法律意义上说,白柳琉和白蛰是父女关系,白一鸣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只要她提前发出会见请求,到监狱后提供身份证明资料,审核通过,便能进到会见室与服刑人员见面。
她在椅子上坐着,因为这次会面要说的东西很重要,白柳琉难得有点紧张,手指不自觉地扣着手提包上的珍珠。
对面的门打开了,一个穿着深蓝色囚服,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小小的房间。
白一鸣的双手被手铐束在前面,抬起头隔着铁窗与玻璃的白柳琉四目相对,先对她露出一个温暖清润的笑容。
他已经快四十了,但从外形上完全看不出来年纪,眼神如青年时期一般明亮自信,囚服下锻炼得当的身体修长有力,举手投足从容不迫,即使身处狱中,修剪利落的短碎发和光洁的面庞仍然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且干净。
任谁也不会觉得,这样光风霁月一般的俊朗男子手上会染上人命。
白柳琉眨了眨眼睛,心里的紧张褪去,扬起唇角回以明媚一笑。
负责看押的警官把白一鸣的手铐解开,白一鸣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电话,沉稳柔和的嗓音夹带着通讯设备的杂质传到白柳琉的耳朵里。
“小六,上个月你说要上海岛玩一周,玩的好吗?”
白柳琉说:“还不错。哥,这次不聊家常,我有事情告诉你。”
“嗯?”
因为会见时间只有二十分钟,她开门见山,倒豆子一样把鹭岛的情况告诉她:“我去的那个岛上有一座很奇怪的古宅,是武朝的末代太后派人去建的,里面关着她的亲儿子。那所古宅里还有个我从未见过的聚福风水阵,阵中心在宅子后院,布置成了一个墓地,阵眼埋着太后亲儿子的墓碑。”
仿佛一阵风吹去了两人之间的轻松,白一鸣的笑容逐渐收敛,表情变得凝重严肃起来。
他开了口,却没有关心她说的荒岛,古宅和墓地,而是问她:“小六,谁引导你去的那个岛?”
白柳琉的思绪顿了一下,顺着他的问题将记忆往回倒:“之前跟你说过呀,刚好有个新节目要从娱乐圈选几个不受欢迎的人当嘉宾,我被网友投成了榜单第一,导演来找我谈,我看他们给的挺多的……哥,你认为节目有问题,有人在刻意引导我去鹭岛?”
白一鸣看着面前每次见面都比上次更加明艳夺目的人,扯起嘴角苦涩地笑了笑。
他们护在羽翼下的妹妹长大了,像一只初次学会飞翔的老鹰,绽放着她自由而蓬勃的生命力。
白一鸣知道,就算他像以前那样闭口不谈白蛰的死因,她也会凭自己的本事展开翅膀到处冲撞,直到寻出真相,倒不如把事情都告诉她,助她飞得更快更稳。
“小六,你是不是发现,你在岛上碰到的这一切可能和师父的死因有联系?所以才会一见面就急不可待地跟我说起来。”
白柳琉眼神坚定:“有,对吗?”
“是的,有。”白一鸣不急不缓地说:“师父生前同样找到了一座建在聚福风水阵上的怪墓,墓地藏在穷乡僻壤当中,寻常道士根本注意不到,师父能发现完全是机缘巧合。”
“他有一个姓赵的同道好友,平日里师父无事可做时,便会去找这位赵伯伯一起喝酒闲聊。赵伯伯的儿子比我小六岁,结束学业以后考上了公务员,迅速与大学里的女友结婚生子。听起来他工作稳定,姻缘美满,前程本该一片大好。可就在几年前,这位青年才俊,家暴妻子致其重伤,将五岁的女儿扔下高楼,在家自戕了。”
白柳琉听得专注,身体前倾,手指不自觉地抓住了桌子边缘,眉头紧皱,疑惑道:“为何?”
白一鸣轻轻摇头:“我不清楚,师父受赵伯伯的邀请前去参加葬礼,听赵伯伯说,他的儿子赵胜志平时甚至有些软弱,绝对不是会做出如此残暴的伤妻杀女行为的人,突然性情大变,肯定跟他近几年的工作调任有关系。赵伯伯自己已经退出道门多年,很多本事都忘了,他愿意穷尽毕生积蓄,请师父去一趟儿子工作的地方,帮他查出酿就这桩惨案的原因。你也知道,师父肯定会去。”
是的,不止是白蛰,换成白柳琉,白一鸣,或者其他三个师兄,白云观的所有人听见这样的请求都会去。
“所以他就带上我,去了赵胜志因为得罪领导,被调任下放的一个靠近沙漠的村庄。十分偏远,导航上没有确切的路线,我和师父全靠问路和自己摸索才找到了那个地方。村子里并非渺无人烟,相反,有不少人生活在那里,他们不工作,不务农,每日游手好闲,靠着抢掠路人或者去附近旅游区给店铺捣乱获取生存来源,里面的人仿佛从出生起就异常暴戾和排外,每一个调过去的村官都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受不了折磨而离任,久而久之那个村的基层干部岗位成了一个烫手山芋,碰巧赵胜志是个软柿子,派他去他就去,估计是以为自己不去管村里的硬茬们,忍一忍找到机会调回来就没事了。”
“后来呢?”
白一鸣舒出一口气:“后来我和师父进了村,那些无礼的村民听见我们问赵胜志的事,二话不说就开始动手。虽然有些麻烦,但说到底都是普通人,想脱身并不困难。我们从他们嘴里逼供出来,他们曾经把赵胜志打了个半死,扔进村里的一座古老的闹鬼宅子里……”
“古宅?又是古宅!”
白柳琉惊讶地出声,引得看押的警官频繁往兄妹俩这边瞟,但两人都没空管他。
白一鸣面色沉重地点头:“是的,又是古宅,接下来就跟你说的差不多,宅中有一个无名的空墓和庞大的风水阵。赵胜志在宅子里熬了一夜,被人救出来时已经神志不清,赵伯伯听说之后立刻去村子里把他带回家,顺便替他辞职了。但这不算完,赵胜志的性格开始有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