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萧承命人将秦泽押下去后,转身对裴寂渊做了个“请”的手势:“裴兄,借一步说话。”
裴寂渊眉头微蹙,跟着萧承进了内室。
门一关,萧承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我已命人将此事密报太子殿下。”
“密报?”
裴寂渊眼神一凛:“世子不打算直接将秦泽移交州府?”
萧承摇头:“我来此勘探矿脉是秘密行事,若贸然将秦泽送交州衙,难免打草惊蛇。”
他顿了顿:“太子殿下自有安排。”
裴寂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击:“世子,秦泽在朝中并非没有靠山。他夫人的父亲就是京中官员。此事夜长梦多,若给他喘息之机……”
“裴兄多虑了。”
萧承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太子殿下出手,岂会给他翻身的机会?”
室内一时寂静。
裴寂渊眸光深沉,若有所思。
萧承忽然话锋一转:“若裴兄愿归于太子门下,殿下必不会亏待。以裴兄之才,即使麒麟卫统领已经归于他人,但殿下给您的官职绝不会逊色于这个,届时您不就能光明正大地……报复秦家。”
裴寂渊捏了捏手指,没出声。
萧承笑而不答,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桌上:“太子殿下求贤若渴。得知我在威县竟然找到了您的踪迹,不惜亲笔书写了邀请您回京的信函,就在这儿。
只要您愿意,不仅是眼下的仇人能够解决掉,凭借您的能力……未尝不能给您的夫人赚个诰命呢?”
裴寂渊眯起眼睛。
萧承甩了甩扇子:“虽说您这位夫人出身不比京中那些贵女,但无论是眼界还是胆识,都远非一般的闺阁小姐。单凭她这经商的天赋,以后就绝对不会止步于这小小的威县。
生意越大,就越招人惦记,要打交道的人也越来越难缠,这您应该知道的。那时候……您又该怎么保护夫人呢?”
裴寂渊没有碰那封信,只是淡淡道:“多谢世子美意。不过……既然您知道,我娘子是我的软肋,就不要张口闭口把她挂在嘴边。
我与世子还算投缘,不想坏了交情。”
他语气很淡然,但威胁的意味非常明显。
萧承又想气又想笑,这裴寂渊真是块儿难啃的骨头啊。
走出县衙,江栖月已在门外等候多时。见丈夫神色凝重,她快步迎上:“怎么了?脸色不太对劲呢,是秦泽有什么花招给自己脱罪了?”
裴寂渊摇头,牵起她的手往家走。直到确认四周无人,他才低声道:“萧承要将此事密报太子,暂不公开处置秦泽。”
江栖月眉头一皱:“这岂不是给秦泽运作的时间?秦夫人的父亲不会看着女婿下狱的……”
“正是如此。”
裴寂渊冷笑:“所以萧承还暗示我,若我愿投靠太子,便可光明正大处置秦泽了。”
江栖月撇撇嘴:“这还世子呢,手段也不怎么干净。这也是用上威逼利诱了。”
“京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那儿的人为了各自的利益,党羽纷争,连人都不算了,所以我一直不愿意回去,我受够了这些争斗,也不想让你跟着我回去,过那些提心吊胆,一点都不安稳的生活。
不过……我一直都没问过你,现在的日子,是你想要的吗?”
江栖月愣了一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呗?”
萧承蓦地想到那个银月海棠花的金步摇,虽然他送给江栖月了,但是这东西一看就不是凡品,招摇得很,江栖月一次都没戴过。
如果他有了官职,像萧承说的那样,给江栖月赚一个诰命,她就能堂而皇之地穿着那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了。
像栖月这般美好的人儿,就应当高坐琼楼之上,打扮得像仙女一样。
可他是一介草民的话……江栖月也只能陪着他荆钗布裙了。
“我是觉得……你跟着我,是委屈了。凭你的才华和能力,做个王妃也绰绰有余。”
江栖月停下脚步,转身盯着他:“裴寂渊,你听好了。”
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对金银珠宝,诰命荫封之类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
微风吹拂着她的发丝,一双双杏眼清澈见底:“我从小在江家,也不是没体会过富贵日子。不过确实没有现在随行,肆意。
现在这样多好?咱们的卤肉店和烧烤铺子生意红火,钱够花就行。孩子们健健康康,你想打猎就打猎,我想研究新菜就研究新菜……”
她伸手抚平裴寂渊紧皱的眉头:“这样的日子,才叫轻松惬意。我不在乎这些地,不过……我在乎你。
如果是你的选择,我当然会尊重。你要是愿意继续做个猎户,我就陪着你粗茶淡饭,相夫教子。但你要是想回京创一番事业,我也有勇气跟着。
只要……只要不是你负心于我,我就是你一辈子的妻子。”
裴寂渊喉结滚动,声音有些哑:“可我总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更好的?”
江栖月轻笑出声,指尖戳了戳他的胸口:“什么才算更好的?是天下第一富,还是天下第一贵?这谁说得准呢。
我觉得吧……我嫁得挺好的,我男人是这十里八乡最厉害的猎户,武功高强,还特别会疼人。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忽然踮起脚尖,凑到裴寂渊耳边:“再说了……”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就算是那些京城贵女,也不一定有我的日子过得舒服,一会儿不一定能嫁个比我夫君还好的良人。”
裴寂渊心头一热,正要揽住她的腰,江栖月却灵巧地退开两步,冲他眨眨眼:“走啦,回家!孩子们该等急了。”
望着妻子轻盈的背影,裴寂渊胸口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回到家,三个孩子正在乖乖做功课。
江栖月检查完孩子们的作业,转身看见裴寂渊站在院中老槐树下出神。
“还在想萧承的事?”她递上一杯温热的安神茶。
裴寂渊接过酒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杯沿:“栖月,若有一天……我们的生意做得太大,惹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