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黑了,杨保华挂断了电话,他盯着通话结束的提示,感到一阵熟悉的无力感。
他机械地收拾文件,准备下班。
走出办公楼时,沙漠的热浪扑面而来,他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那一夜,杨保华在公寓里来回踱步,喝掉了半瓶威士忌。
凌晨三点,他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也许他该放手了。
杨彦秋快18岁了,法律上即将成年。
如果她自己选择堕落,谁又能阻止得了?
但这个想法刚出现,就被一阵强烈的自责淹没。
他想起杨彦秋小时候发烧,他整夜不睡抱着她。
想起她第一次学自行车,他在后面扶着跑得气喘吁吁。
“再试一次。”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
第二天早晨,杨保华眼下挂着明显的黑眼圈。
他整夜未眠,在放弃与坚持之间反复挣扎。
中东的晨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办公室时,杨保华已经盯着电脑屏幕看了整整一个小时。
“杨总,您的咖啡。”助理轻轻放下杯子,担忧地看了他一眼,“您昨晚又没休息好吗?”
杨保华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没有回答。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节奏急促而不规则。
“今天上午有什么安排?”他端起咖啡,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
“十点与总公司的视频会议,下午两点……”
“好,我知道了。”杨保华点点头,示意助理去忙他的。
杨保华拿起手机,翻找通讯录,停在张律师的名字上。
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张律师,我是杨保华。有时间吗?我想咨询关于杨彦秋监护权的事。”
电话那头,张律师正在整理杨彦秋案件的卷宗。
听到杨保华的声音,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推了推金丝眼镜。
“杨总,请说。”他翻开笔记本,钢笔在纸上轻轻点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杨保华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皮鞋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果走法律途径,我争取监护权的胜算有多大?”
张律师的笔尖在记事本上顿了一下:“能说说原因吗?”
他眉毛微微挑起,放下钢笔,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透过办公室的玻璃墙,他能看到助理们忙碌的身影,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电话那头上。
杨保华深吸一口气:“我想送秋秋去一所军事化管理学校,但刘玉莹不同意。所以……”
“所以您想通过法律途径获得特别授权?”张律师接上他的话,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他起身走到窗前,阳光照在他严肃的脸上。
“是的。胜算有多大?”杨保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杨保华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切。
张律师沉默了几秒,组织语言:“杨总,从法律角度讲,变更监护权需要充分理由证明现任监护人不适合或有重大过失。”
“目前的情况来看…说实话,这种情况变更监护权几乎不可能。”
“她就是在失职。”杨保华突然提高音量,拳头砸在办公桌上,震得咖啡杯晃动。
“纵容未成年的孩子玩那些乱七八糟的cosplay,现在又反对能真正帮助他的教育方式。”
张律师轻轻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
在多年的执业生涯中,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家庭纠纷,但杨保华的绝望仍然触动了他。
“我理解您的心情。”他重新戴上眼镜,声音变得专业而冷静:“但有几个现实问题。”
“首先,开庭周期长。现在已经七月了,走完所有程序至少三个月,孩子开学前不一定能开庭。”
“其次,杨彦秋已经十七岁,法院会充分考虑她本人的意愿。”
杨保华的呼吸声通过话筒传来,沉重而急促。
张律师能想象这位父亲此刻的表情,眉头紧锁,下颌线条紧绷,眼中混合着愤怒与无助。
“但她明显在自毁。”杨保华突然提高了声音,“刚刚戒毒就又回到那个圈子,曹安墨的案子二审还没……”
“我知道,杨总,我知道。”张律师打断他,声音放软了些。
“但从法律角度看,玩cosplay不构成剥夺母亲监护权的理由,除非你能证明你前妻有重大过失或虐待行为。”
杨保华站起身,在狭小的宿舍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心上。
突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你的意思是,我毫无胜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平静,这种平静比先前的愤怒更令人不安。
张律师翻开案卷,想起上次见面时,杨彦秋对父亲毫不掩饰的敌意。
“杨总,”他斟酌着词句,“从专业角度,我不建议走这条路。即使不考虑法律程序,你女儿对你的态度,你知道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久到张律师以为通话被中断了。
正当他准备开口时,杨保华的声音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疲惫:“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然后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张律师似乎换了个更私密的位置。
“杨总,作为朋友,我不得不说…”他的声音压得更低。
“杨彦秋刚刚经历了毒品和强奸的事,还能这么迅速地回到那个圈子,这种自毁倾向,很危险。”
杨保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明白张律师的言外之意,这孩子可能已经没救了。
“我接手过很多青少年案件。”张律师继续道,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冷静。
但杨保华能听出底下暗藏的怜悯。
“有些孩子,无论你给他们多少次机会,他们都会选择同一条路。”
杨保华的视线模糊了。
窗玻璃上反射出他扭曲的倒影,一个憔悴的中年男人,眼窝深陷,胡子拉碴。
这还是我吗?他恍惚地想。
“老张。”他的声音突然平静得可怕,“你觉得我该放弃?”
忽然更换的称呼,让张律师愣了愣,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