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几间土坯房,宋振来到了自家小院。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林婉的声音传了过来。
“回来啦?”
林婉从灶房探出头来,乌黑的发髻上沾着几点面粉,脸颊因为灶火的热气而泛着红晕。
她手里还拿着擀面杖,上面沾着些许面团。
宋振笑着举起竹篓:
“钓了两条鲢鱼,还有这个。”
他小心地把老鳖倒进早就准备好的大木盆里,盆底铺着从溪边捡来的鹅卵石,盛着清澈的溪水。
老鳖一入水就灵活地游动起来,搅起细小的漩涡。
林婉凑过来看,惊讶地捂住嘴:
“这么大!”
她蹲下身,裙摆拂过湿润的泥土,好奇地用手指碰了碰老鳖的背甲。
老鳖出人意料地没有躲闪,反而抬起头,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与她对视。
“这东西,你钓回来,咱们怎么吃啊?”
“不吃,咱们养着!这东西有灵性,养着说不定会给咱们带来祥瑞。”
林婉愣了一下。
“那它吃什么呀?”
林婉轻声问道,像是怕惊扰了这灵物。
“小鱼小虾就行。”
宋振把鱼竿小心地靠在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竿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注意到握把处的蓝宝石比早上更加明亮了,内部的水流旋转得也更加活跃。
“我去给张叔送鱼,你先把这鲢鱼收拾收拾,我回来炖。记得把鱼鳔留着,晒干了能卖个好价钱。”
“行……你去吧!”
林婉点点头,拎起一条鲢鱼进了灶房。
鲢鱼在她手中摆动尾巴,溅起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宋振则用草绳串起另一条鲢鱼,往村西头的张宏发家走去。
清晨的村庄渐渐苏醒,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在湛蓝的天空中画出蜿蜒的白线。
空气中弥漫着柴火和早饭的香气,混合着泥土与青草的味道。
几个妇人正在井边打水,木桶碰撞井壁的声音清脆悦耳。
看到宋振手里的鱼,她们都投来羡慕的目光,有个年轻媳妇还小声嘀咕:
“听说宋家小子今早钓的鱼,比去年全村人加起来钓的还多……”
路过晒谷场时,宋振看到狗蛋带着几个孩子正在玩跳格子的游戏。
孩子们看到他,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着钓鱼的事。
狗蛋的妹妹小丫怯生生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宋哥哥,那个大鱼真的会发光吗?”
宋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在欢声笑语中继续向张宏发家走去。
“振子,听说你钓了条金鲤鱼?”
王婶子忍不住问道,手里的水桶都忘了提。
宋振笑着点头:
“给陈叔了。”
他晃了晃手中的鲢鱼。
“这条给张叔送去。”
“张宏发有福气哟!”
“你可别这么说,老张可是救过咱村长的命啊。”
“可不是,那么贵的药,他采回来免费给振子用啊!”
几个妇人感叹道,目送着宋振走远。
“张叔!”
宋振在篱笆外喊道。
“给您送鱼来了!”
张家的院门虚掩着,宋振轻轻推开,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响。
院子里飘着浓郁的药香,几排竹架上晒着各式草药,在晨光中泛着深浅不一的绿色。
一只花斑猫从药架下蹿出,蹭了蹭宋振的裤腿,又飞快地跑开了。
“振子来了?”
张宏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伴随着一阵咳嗽声。
宋振拎着鱼快步走进屋内,阳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张宏发正坐在桌前研磨药材,白发束在脑后,显得精神了许多。
桌上摊开一本泛黄的医书,旁边放着几味宋振叫不上名字的草药。
“张叔,给您送条鲢鱼,今早刚钓的。”
宋振将鱼挂在门后的钩子上,鱼尾还在微微颤动,溅起几滴水珠。
张宏发放下药碾,眯起眼睛打量那条鱼:
“好鱼!鳞片光亮,鱼鳃鲜红。”
他突然压低声音。
“听说你还钓了只老鳖?”
“张叔,您这么快就知道了?”
宋振点点头,在张宏发对面坐下。
木凳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桌上陶碗里的茶水荡起细小的波纹。
“咱这个村子才多大?你干了这么大一件事,自然很快就传过来了。”
张宏发追问道,手指不自觉地敲击着桌面。
“快跟张叔说说,你抓的那鳖有多大?”
宋振比划了一下:
“脸盆大小,背甲上的纹路很特别,像是……”
“像是古篆字?”
张宏发突然打断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
宋振一怔:
“您怎么知道?”
张宏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樟木箱子。
箱子表面雕刻着繁复的纹样,锁扣处已经生了铜绿。
老人颤抖着手打开箱子,取出一本装帧古朴的线装书,封面上用朱砂写着《水经注异闻录》五个大字。
“这本书是我年轻时从一个游方道人那里得来的,”
张宏发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纸张发出脆响。
“里面记载了不少奇珍异兽。”
他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插图给宋振看。
那图上画的赫然是一只巨鳖,背甲上的纹路与宋振今早钓到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图旁还有一行小字:
“灵鳖现,祥瑞至,百年一见,主大吉。”
宋振倒吸一口凉气。
张宏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振子!那鳖现在在哪儿?”
“养在我家院子里!”
宋振被老人的反应吓了一跳。
“怎么了张叔?”
张宏发松开手,长舒一口气:
“好,很好。你一定要好生养着它,切莫伤它性命。”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这灵鳖能辨吉凶,通人性。若是它愿意留在谁家,那家必定福泽绵长。”
宋振心头一震,想起老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真的蕴含着某种智慧。
他郑重地点点头:
“张叔放心,我一定好好照料它。”
走出张家院子时,宋振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阳光照在村路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村口老槐树时,几个老人还在热烈讨论着今早的奇事。
宋振没有停留,径直往家走去。
远远地,他就看见自家院子上空盘旋着一群喜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推开院门,只见林婉正蹲在老鳖旁边,小心翼翼地往木盆里投放小鱼虾。
老鳖慢条斯理地享用着,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眼神竟显得格外温和。
宋振站在门口,阳光洒满全身。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靠山屯的未来,或许真的会像张叔说的那样——福泽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