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仓门口，宋振的双拳紧攥，指节被捏得微微发白。
他盯着账本上那个刺眼的“200斤”字样，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父亲说过，为了给自己抓药，他向公社借了二十斤统销粮。
可这账本上的欠粮数，却由20，摇身一变变成了200！
宋振不蠢，这200斤的欠账，到底是如何来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同志，这账不对。”
他强压怒火，指着账本，尽量保持镇静地解释道：
“我父亲这个月的确向公社借了粮，不过只借了二十斤，这后面添的零，墨迹明显比前面的要新，这应该是后加上去的！”
年轻干部凑近看了看，脸色微变。
正如宋振所说，在纸上氤氲的墨迹，虽不像宋振说得那么明显，可要是仔细去看，还是能够区分出前后差别的。
“这……”
年轻干部摇了摇头，这明显已经超出了职责范围，他只能先暂时找个托词推拖掉。
“这可能是登记的时候出了岔子，我帮你问问……”
“能出什么岔子？”
年轻干部正要开口继续解释，一个阴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下一刻，王猛便带着两个跟班向他们走了过来。
他的手中夹着一根还没点燃的旱烟，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宋洪舟欠公社二百斤粮。怎么，宋家现在是想赖账吗？”
宋振冷笑一声。
“王队长好手段，这账本上的字迹都不一样，你是觉得我宋振眼瞎吗？”
王猛不慌不忙地掏出一盒火柴，慢悠悠地点燃旱烟：
“稽查组一会就到，你要是有意见……可以找方组长反应。”
宋振冷哼一声。
“区区200斤粮食，对于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宋振，你也就只能趁现在嘴硬了。”
“我家欠粮20斤我自会还，但你要是想让我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妄想！”
宋振不再理会王猛，将目光投向了粮仓的管理员。
“李哥，这份粮你先帮我入库。”
“好。”
年轻干部正准备照做，王猛开口了。
“小李，这粮你一旦收，是会犯错误的。”
年轻干部一愣：“王队长，这咋说呢？”
王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宋家欠的是今年秋收，质量一般的统销粮，可现在还的却都是上乘的新粮。”
他手指敲了敲账本，一本正经地说道：
“谁知道是不是从哪个生产队偷来的？！”
粮仓里的气氛骤然紧绷。
李干事的手悬在半空，这20斤苞米面，他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他瞥了一眼宋振，又看了看王猛。
“王队长，人家不过是来还粮，你诬陷人家偷粮，有点武断了吧？”
李干事咽了口唾沫，额头上渗出了点点汗珠。
“而且历来还粮，都没有过不收的道理啊？”
王猛冷笑一声，猛地拍了下桌子。
“糊涂！公社的规矩你不懂？来路不明的粮食也敢入库？”
见到王猛如此强硬，李干事有点没震住了。
他对着宋振心虚地点了一下头。
“宋振老弟，你要不先等一等，稽查组来了后，肯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王猛戏谑地笑着，喷出一口烟圈。
“可不是，宋振，你要真问心无愧，就等稽查组来了，让他们验验这批粮的来路！”
宋振双眼微眯，心中已然笃定。
稽查组之中一定已经有人和王猛沆瀣一气了。
否则，王猛是不会如此依赖调查组的。
看来，他是真打算一次性将他们宋家搞定啊……
“不能再等了……再不反击，就算那刘副局长赶过来，那也晚了。”
确定了下早藏在怀中的字条尚在，宋振准备先离开做些准备。
可粮仓外围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片刻后，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道。
陈铁山队长跟着三个穿着中山装的领导大步走来，为首的方组长面色严肃，一身的中山装，看上去挺正气。
可贼眉鼠眼的模样，宋振一看便知道，这方组长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接下来，王猛的动作，彻底印证了宋振的想法。
一见到这位方组长，王猛脸色大变，一脸谄媚地跑到他的身边，就犹如遇上了自己的亲爹。
“方组长，宋家的宋振欠200斤粮食不还，还拿从公社偷的公粮滥竽充数！”
“还有此等事？”
方组长没有任何犹豫，径直走向了宋振。
“盗取公粮，拖欠公社200斤粮食。若再不归还，我将以稽查组组长的身份，申请将你移交到司法机关进行调查。”
见到方组长掠过自己身旁的众人，直接找上自己，宋振不慌不忙地笑道：
“方组长，相识一场，不用这么不近人情吧？”
方组长听到这话，脸色一变。
“胡说八道，我怎会与你相识？”
“对啊，方组长，我们不认识啊！”
宋振嘴角微微掀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可既然不认识，敢问方组长，你是如何在这么多人之中，一眼就认出我是宋振的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立刻听出了宋振的弦外之音。
众人虽然不敢说话，可目光中明显对王猛和这位方组长，流露出了一丝厌恶的神采。
“王猛为了报复，竟然勾结稽查组……？”
“这老财主，我看真是要一手遮天呢……”
“闭嘴！这些话可说不得，小心咱们被连累……”
……
压低声音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可方组长毕竟是老油条，他立刻转移话题重心道：
“少废话！账本上白纸黑字记录得清清楚楚，我们还会冤枉你不成？”
“那方组长，你想要如何处理？”
“要么还粮，要么劳改！”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宋家完了，200斤粮食去哪里凑啊？”
“振子要是被劳改去了，咱们是不是再也吃不上肉了呀？”
“吃肉重要？还是活命重要？你是想没饭吃，还是想要去吃牢饭？”
……
宋振扫视众人，瞥见他们慌乱的神情，他深知讲理已经无用。
他深吸了一口气，计上心来。
“二百斤粮食我暂时拿不出，但我可以用等价的蔬菜抵债。”
“蔬菜？”方组长嗤笑，“什么蔬菜能抵粮食？”
宋振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土豆。
“这个，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