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缩在角落,试图降低存在感的孙亮,此刻早已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
“王叔明鉴,这林家狗胆包天,竟敢用徐御史着成的西游记来欺骗小侄说是林沛所着,连小侄都敢欺骗,这林家怕是什么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孙亮转向肃王,脸上挤出十二分的委屈与愤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王叔明鉴啊!当初林沛将那《西游记》手稿交予侄儿,信誓旦旦,赌咒发誓,说是他呕心沥血、闭门数载方才写就的传世之作!侄儿也是一时不察,被他这巧舌如簧所骗,险些……险些污了徐御史的清名,更是让王叔您蒙羞啊!”
林沛闻言,双目圆睁,死死瞪着孙亮,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这孙亮!他怎么敢?!他怎么可以这样?!他自己偷窃文稿,冒名顶替,如今竟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身上?!这还是个人吗?!
他怎么也没料到,这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一同寻欢作乐的孙亮,竟会在如此关键的时刻,毫不犹豫地反戈一击,捅出这最致命的一刀!
毕竟,孙亮买他的文稿,也绝非光明磊落!
肃王那双深邃冰冷的目光,缓缓移向面如死灰、摇摇欲坠的林沛,语气中不带丝毫温度。
“哦?欺瞒宗室子弟,伪造惊世奇书,林沛,你的胆子倒是不小。”
每一个字都狠狠砸在林沛的心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浑身抖如筛糠,再也支撑不住。
“噗通”一声瘫跪在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鬓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音哀求。
“王……王爷……侄儿……侄儿是一时糊涂!真的是一时鬼迷心窍……求王爷饶命!求王爷看在王妃的面上,饶了侄儿这一次吧!”
肃王看着涕泪横流、丑态百出的林沛,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只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各执一词,是非难辨。”
他顿了顿,威严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瑟瑟发抖的林家人,最终落定。
“那便无须在此多费口舌了。即刻开堂审理,所有涉案人等,一律验明正身,严查到底!一切,按我大乾律例问罪!”
“什么?!”林简阳和林沛父子二人同时失声惊呼。
开堂审理?!问罪?!王爷怎么怎么能不帮我们林家?!
王妃……王妃还在这里啊!我们才是他真正的至亲!他怎么能……
林简阳脑中一片轰鸣,他原以为肃王的到来是林家的救赎,是力挽狂澜的希望,却万万没有想到,等来的竟是更深、更彻底的绝望!
林家众人,包括那些平日里狐假虎威的旁支亲眷,此刻也都是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心中翻江倒海,一片冰凉。
他们自恃是肃王妃的娘家,是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平日里在沧州城作威作福惯了,何曾想过会有今日这般山穷水尽、死到临头的境地?
肃王殿下,竟是要……竟是要大义灭亲不成?!
徐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与了然,他上前一步,对着肃王深深一揖,声音沉稳。
“肃王殿下明察秋毫,处事公允,下官佩服之至。”
自始至终,那位身姿绰约、仪态万方的肃王妃林氏,都静静地立于肃王身侧,宛如一尊精致华美却毫无生气的玉雕。
她那双美丽的凤目,平静无波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从刘夫子帝师身份的揭露,到林家父子声嘶力竭的垂死挣扎,再到肃王不带任何感情的雷霆决断,她的脸上,始终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眼前上演的这一切,都与她这位林家女毫无干系,又仿佛一切,早已在她无声的预料之中。
县衙大堂,早已被肃王带来的亲卫清肃一空,只余下冰冷的石阶与高悬的“明镜高悬”匾额,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
徐锋一身玄色暗纹的御史官袍,端坐于公案之后,面沉如水,目光锐利。
肃王赵珂则坐在一侧特设的紫檀木椅上,神情肃穆,不发一言,那双深邃的眸子却将堂内一切尽收眼底。
林氏王妃依旧静立其后,宛如一尊没有情绪的玉像。
堂下,林简阳、林沛父子与形容枯槁的刘崇并排跪着。
徐锋的视线,缓缓刮过林家父子惨白的脸庞,最终定格在刘崇身上。
“刘崇,你先前指控林简阳、林沛二人,官商勾结,草菅人命,可有确凿证据?”
刘崇闻言,原本黯淡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彩。
他连连叩首,额头撞击青石板闷响。
“有!下官有!”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鱼死网破的狠厉,“下官家中后院假山石洞内所藏匿的,与林家往来的所有书信、账簿,皆已被衙役大人取回!上面一笔一划,清清楚楚,记录了林家父子这些年是如何指示下官,干下那些腌臢事的铁证!”
他喘了口气,眼中血丝更加密集,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与滔天恨意。
“不止如此!徐大人,王爷!昨夜……昨夜林家这丧尽天良的畜生,竟还派了黑衣刺客,潜入下官藏身之处,意图杀人灭口!下官的老管家李全……李全为护着下官,惨死在刺客刀下!下官侥幸逃脱,亲耳听见那些黑衣人低声交谈,确认无疑,就是林家派来的!”
刺客?!林简阳本就因那些“书信账簿”被提及而心胆俱裂,一听“刺客”二字,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庞,瞬间涨得如同猪肝,青筋在额角突突直跳!
那些见不得光的信件和账目……该死!竟然真的被翻出来了!
可老子什么时候派过刺客去杀他刘崇?!这老狗,竟敢凭空捏造,血口喷人!
他心中怒焰滔天,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撕烂刘崇的嘴。
但他此刻更怕的是那些实实在在的罪证,哪里还敢就书信账簿的真伪多言半句,那无异于自掘坟墓!他只能死死抓住“刺客”这一点,用尽全身力气嘶声辩驳。
“一派胡言!刘崇,你这狗官!休要在此含血喷人,构陷忠良!我林家世代书香,忠君爱国,何时派过什么刺客!分明是你自知罪孽滔天,死期将至,才故意编造这等荒谬谎言,妄图拖延时间,混淆王爷与徐大人的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