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县衙大牢内,徐锋望着眼前须发凌乱、满身鞭痕的赵永,又看向一旁憔悴不堪、默默啃着黑窝头的赵县尉,一股滔天怒火自胸腔深处轰然炸开,几欲焚毁他的理智!
这群畜生竟敢如此折辱他的朋友和敬重的长辈!
徐锋双拳紧握,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
“赵贤弟,莫慌。有我在此,天塌不下来。”
他的目光转向赵县尉,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愧疚与怒火:“赵伯父……”
赵县尉缓缓放下手中的窝头,抬起头,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竟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他定定地看着徐锋,沙哑着嗓子问。
“徐贤侄,你可明白,他们将我等三人罗织下狱,大费周章,究竟是图谋什么?”
徐锋重重点头,面上一片火辣,声音艰涩。
“伯父,是小侄……是小侄行事不周,才连累了你们,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
若非他与赵渊斗得你死我活,又怎会牵连到沧州的故人!
他们这是在敲山震虎,更是要断他羽翼!
“痴儿。”赵县尉摇了摇头,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欣慰。
“老夫与永儿,还有石家那孩子,陆家那小子,能让你这般挂怀,不惜千里迢迢涉险而来,已是万幸。老夫本意,是不想让你卷入沧州这滩浑水,毕竟长安风云诡谲,你已是步步惊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凝重。
“只是,事已至此,有些话,不得不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既然为你我设下此局,若你不来,我等便是砧板鱼肉;你若来了,却不知其深浅,更是自投罗网。”
徐锋目光灼灼,斩钉截铁。
“伯父放心!此间宵小,跳梁小丑罢了!小侄定在三日之内,将这沧州的天,重新捅个清明透亮!绝不让尔等含冤受屈!”
话毕,他不再停留,转身便向牢外走去。
“徐兄!”赵永见状,急得又扒住了牢门,满脸忧色,“你千万小心啊!”
他转向自己的父亲,语气带着哭腔。
“爹!您为何要与徐兄说这些?这不是……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
赵县尉长长叹了口气,望着徐锋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
“永儿,你当为父愿意吗?若不将此间利害与他讲明,让他心有防备,我们父子固然难逃此劫,徐贤侄他……恐怕更是凶多吉少,死无葬身之地啊!”
这沧州,已是龙潭虎穴,他既然来了,便只能让他做那最凶猛的过江龙!
徐锋刚踏出那阴暗潮湿的内牢,一股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
只见十数名衙役手持明晃晃的水火棍、腰刀,如临大敌般将他团团围住,目光不善。
为首一人,身着簇新的七品县令官袍,约莫四十上下,面皮白净,三角眼,此刻正铁青着脸,厉声呵斥。
“大胆刁民!竟敢不经本官允准,擅闯县衙大牢重地!你可知这是何等罪名?来人,将此狂徒给本官拿下,打入死牢!”
哦?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这新任的沧州县令,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徐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面对明晃晃的兵器,他丝毫不惧,只是冷冷一笑。
“拿下我?凭你?”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物,金光灿灿,在略显昏暗的廊下熠熠生辉,正是天子亲赐的“先斩后奏”金牌!
“本官乃当今圣上亲命的监察御史,巡查缉捕,便宜行事!”
徐锋声如寒铁,目光如刀般刮过那县令的脸。
“此乃御赐金牌,如朕亲临,有先斩后奏之权!你这芝麻绿豆的小小县令,是想做这金牌下的第一个祭品,试试它的锋芒么?!”
那县令原本还带着几分得色,一见金牌,再听徐锋自报家门,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双腿都有些微微发颤。
监察御史?!先斩后奏?!这……这怎么可能!
上面传来的消息,只说他是个被赵渊案牵扯,急于脱身的丧家之犬!
怎会……怎会有如此权柄!
他原以为徐锋是仓促南下,为私事而来,顶多有些御史台的身份,万万没想到,竟还带着这等杀伐大权!
徐锋将金牌不紧不慢地揣回怀中,眼神中的讥诮更浓。
“本官现在要见那个状告赵县尉刑讯逼供、草菅人命的苦主。怎么,刘大人,是你亲自带路,还是本官自己去找?”
那刘县令被徐锋一口道破姓氏,更是心头一凛,连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躬身道:“徐……徐大人明鉴,下官……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职责所在,并非有意冲撞大人。”
他擦了把额上的冷汗,语气也软了下来。
“那……那苦主王二,因赵、赵明德当初胡乱判案,害他家破人亡,心中悲苦。如今冤情得雪,大仇得报,这精神一松懈……竟是……竟是哀毁过度,一病不起了,郎中说,怕是……怕是油尽灯枯,熬不过几日了。”
“哦?病入膏肓了?”徐锋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讥讽。
“那可真是巧了。不过,就算是死了,本官今日也得见到他的尸首!刘大人,前面带路吧!莫非,你想让本官认为,你是在刻意阻挠本官查案,藐视朝廷法度不成?”
他又往前逼近一步,那迫人的气势让刘县令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还是说,刘大人觉得,本官这小小的七品御史,入不得你的法眼,不配让你这沧州地界上的父母官,亲自引路?”
“不敢!不敢!徐大人言重了!下官绝无此意!”刘县令吓得魂不附体,连连摆手,“徐大人肯驾临沧州,是沧州百姓的福气!下官这就为大人引路,这就引路!”
他一边说着,一边仓惶转身,却在无人注意的瞬间,飞快地给人群中一个机灵的衙役使了个隐晦的眼色。
那衙役心领神会,悄悄退出了人群。
必须立刻通知林家!这徐锋,比预想中棘手百倍!
徐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更深。
通风报信么?也好,让你们背后的鬼魅,都早些跳出来,本官也好一并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