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管区闫家胡同那个柳法廉,外号叫‘柳皮匠’的,到县委组织部上访闹事儿去了!”
王燕萍的脸色很难看。
“柳皮匠背着铺盖卷,直接把被褥铺在了李刚部长办公室门口。
说李刚部长不给他解决问题,他就住在那里不走了!”
办公室的气氛有点儿压抑,武运舟和秦逸飞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王书记继续往下说。
“李刚部长很生气。刚才给我打电话时,一再强调,不允许派出所干警使用警车把老头儿接回去。
他说,如果使用警车警察的话,县委距离公安局更近,公安局警察警车也比派出所更多。那样就不麻烦你们乡党委了。
李部长还说了,回去以后好好解决老头儿反映的问题,不能以‘扰乱正常办公秩序’名义对老头实施处罚!”
接着,王燕萍又简明扼要地转述了柳皮匠上访的大致原因。然后,就盯着秦逸飞和武运舟问道:
“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自始至终王燕萍只是转述组织部李刚部长在电话里头说的话,至于这项工作应该具体怎么做,她是一句也没有说。
最后却直接问武运舟、秦逸飞俩人,知道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明白!”
“知道!”
武运舟和秦逸飞知道,王书记这是在考验他们的处事能力。
于是,俩人不假思索,几乎同时做出了快速回答。
“好,你们乘坐我那辆吉普车去吧!”
武运舟和秦逸飞气喘吁吁地爬到县委三楼之时,县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武求正焦急地等待在楼梯口。
“武委员,你们可来了。
不知道门卫干什么吃的,竟让你们乡那个柳什么廉,就是诨名叫‘柳皮匠’的,夹着被窝卷进入了县委大院。
幸亏李部长找蒋书记汇报工作去了,没有被那个家伙堵在房间里,否则麻烦就大了。”
这个武求话还挺稠,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敢说。
“本来,我们想让两个保安把他架走,也不用麻烦你们跑这几十公里的冤枉路。
只是那个柳皮匠,他衣兜竟装着一瓶速效救心丸,还一个劲儿嚷嚷胸闷上本来气。
管后勤的办公室副主任,坚决不让保安动那个柳皮匠。
结果,就让那个上访缠访的家伙在李部长门口躺了多半天。”
“武主任,让您费心了。
请领导放心,我和小秦马上把这个家伙弄走!”
武运舟脸上挂着憨笑,姿态放得很低。
秦逸飞心里却是“咯噔”一声。
这个情景怎么和常山集上那个皮匠大叔有点像啊,这个柳皮匠该不会就是那个皮匠大叔吧?
秦逸飞远远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模样有些像彭于晏,蓄着浓密络腮胡的大叔。
大叔正坐在一个摊开的被窝卷上,自顾自地吸着旱烟。
这不是皮匠大叔又是谁?
这倒让秦逸飞心里反而有了底儿。
毕竟这个“皮匠大叔”的速效救心丸是用来唬人的。
否则,让他面对一个有着心梗潜在危险的病人,他还真不敢轻易行动。
万一病人因为心梗发作而死亡,把他和武运舟两人都搭进去不说,就是秦店子乡党委、县委组织部,甚至包括信陵县委、县政府都要受牵连。
“柳大叔!”秦逸飞走到柳法廉跟前,亲亲热地叫了一声。
“咦,怎么是你?”
柳皮匠也认出了秦逸飞这个英俊帅气的小伙子,这不正是那个在常山集集市上卖菜种子的年轻人嘛。
“你,你到这里来干嘛?”
“我来接您回家啊!
你不是反映闫宝明家那个闺女闫娟入党有问题吗?”
秦逸飞笑眯眯地指着武运舟介绍说:“这位是咱秦店子乡党委委员、组织委员武运舟。
我是秦店子乡组织干事。
都是咱秦店子乡专门管理党员干部的人。
你反映的问题我们接下了。
咱们回家好好核实一下你反映的问题是不是属实!
如果你所反映情况属实,我们一定报请乡党委和县纪委,严格依据《党章》和《纪律处分条例》严肃处理!”
“我不回去,我要组织部李部长亲自给我一个说法。”
柳法廉情绪有些激动,他先捋起自己左腿棉裤裤管,指着小腿上一个铜钱大小的紫色伤疤说:
“看到没有,这是在朝鲜战场上,让美国鬼子给打的!
我老柳是在朝鲜战场上入的党,党龄已经四十多年了。
难道我就没有找组织部长反映问题的资格吗?”
“大叔,您别激动,有话咱慢慢说,其他问题都不重要,您身体才最重要!”
武求怕柳皮匠因为心情激动引发心梗,连忙婉言劝说。
不过,他在心里却暗暗埋怨秦逸飞,闲着没事儿,你招惹他这个心脏病干啥?
一旦这个老头子有个好歹,你自己吃不了兜着走不算,还得让自己陪着喝一壶,真是“嘴上没毛办事儿不牢”。
不过他也纳闷,这个老头子怎么不向秦店子乡组织干事展示他手里的速效救心丸啊?
“让我不要激动!我看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是闫宝明的儿子没有把你的腿打折!”
皮匠大叔放下左腿棉裤裤管,又捋起了右腿裤管。指着他小腿上一道蚯蚓似的紫色伤疤更加激动地说:
“看到没有?我小腿这儿就是被闫宝明儿子闫立恒打折以后,放取钢板留下的伤疤。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而那闫立恒在拘留所里仅仅呆了半天就被放了出来。
请问,这还有公理存在吗?”
武求没有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好意的劝慰,竟招致这个不知道好歹的老头子一阵的怒怼。他也就乖乖地躲到一旁不吱声了。
“嘿,大叔,你别着急。
我不仅是秦店子乡党委的组织委员,还是咱南胡同管区的管区书记。
你有啥事儿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会帮着你解决的。”
“你官儿太小,我反映的问题,恐怕你解决不了!”
没有想到皮匠大叔一点儿面子也不给武运舟,就那么硬邦邦地直接给顶了回来。
“柳大叔,你当然有权力向组织部长反映问题。
作为一名党员,你甚至有权力向中央反映问题。
这一点儿,《党章》就有明确的规定,谁也不能否认。
但是,你说武运舟管区书记官儿太小,解决不了问题。这个说法我认为不对头!”
秦逸飞早就摸透了皮匠大叔的脾气秉性。
别看他人高马大,蓄了浓密的络腮胡子,外表上看着非常威猛,其实他的胆子并不大。
当初在常山集集市上,他就曾经被郑水旺那个街溜子,吓得差点儿尿裤子。
他这是号准了组织部不会把他这个“心脏病人”怎么样,他才敢耍无赖。
“怎么不对头?你说你们能够给我解决问题?”皮匠大叔脸上满是一副不屑的表情。
“你向武委员反映过这个问题吗?
武委员说他解决不了了吗?
你从来都没有试一试,怎么就知道我们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
秦逸飞抓住皮匠大叔言语上的漏洞,接连向他发问三次。
见皮匠大叔一时语噎,秦逸飞并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三连问。
“你认为县法院审不了你的案子,就可以越过中级人民法院、高级人民法院直接去最高人民法院立案吗?
最高人民法院会受理你案子吗?
都和你一样,不按照程序越级起诉,那还不把最高人民法院的法官给忙死,天下还不乱了套?”
“你看你这个大兄弟,你说这些和我找组织部长反映问题有什么关系?”
柳大叔想反驳秦逸飞,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最后憋得脸红脖子粗,才憋出这么一句。
“怎么没有关系?县级人民法院有县级人民法院的职责,最高人民法院有最高人民法院的职责。
如果你对县级人民法院做出的判决不服,你可以上诉到中级人民法院。
如果你对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还是不服,可以上诉到高级人民法院。这都是有程序的。
同样,我们基层党务工作者有基层党务工作者的职责,县委组织部长有县委组织部长的职责。
如果你对我们的处理结果持有异议,或者我们不管你的事儿,或者我们说管不了你的事儿,你来县委组织部反映问题都没有错。
但是,你从来就没有告诉我们你有什么问题,我们更没有说不管你的问题,你就直接来县委组织部反映问题。
柳大叔你自己说,你这样做对吗?”
皮匠大叔再次陷入沉默。
他也觉得,自己应该先向武运舟他们说一声。
如果他们不作为或者乱作为,自己就连他们一块儿告!
但是,若想让皮匠大叔承认错误,那简直是老猫闻咸鱼——休想!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俺村支书闫宝明他女儿闫娟入党涉嫌造假。
俺要求上级党委依照党纪撤销她的党籍,并对闫宝明等有关领导做出应有的处分!
因为发展闫娟为预备党员,闫宝明并没有通知俺参加党员大会!”
柳法廉有些气愤地说。
秦逸飞听到这里,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因为皮匠大叔说的这是一笔糊涂账。
事情过去这么长时间了,闫宝明如果一口咬定通知皮匠大叔了,恐怕皮匠大叔也没有什么办法来自证清白。
而闫宝明大可以指使两个人做伪证,说某年某月某日某时,在某地点他们曾经口头通知柳皮匠去参加党员大会,是柳皮匠自己忘记了或者故意缺席党员大会。
党员大会只要达到法定人数,柳皮匠一个党员无论参加还是不参加,都不影响表决结果。
唉,皮匠大叔这场官司并不好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