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刘青山肆无忌惮地给秦逸飞穿小鞋,赤裸裸地让秦逸飞难堪的时候,刘济霖那里却又发生了变化。
刘济霖在县里没有真正的靠山,他之所以敢和空降来的王燕萍硬抗,主要因为他这个人性格比较“虎”之外,还因为他是坐地虎。
刘济霖和乡政府的各个层面几乎都有盘根错节的复杂关系,同时他还和这些人有着基本相同的利益关系。
虽然他们内部也有矛盾,但是在对抗外来干部这一点儿上,他们的意见还是比较一致的。
刘济霖的仕途并不是很顺,他在县里能够说上话的最大官,就是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蒋志松。
刘济霖是“文革”前涞州农学院毕业的大专生,一直在秦店子从事农技工作。
八十年代初期,上级重视文凭,他被提拔为公社管委会副主任。
三年后换届,却被平级调整为党委委员、宣传委员。
那时候,蒋志松也是刚刚从外地调到信陵县任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
外地人,又是宣传部部长,求他办事儿人也不多。
虽然不能说门可罗雀,下班之后,宿舍里确实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与那些刚刚被提拔为副科,乍担任宣传委员的人不同。刘济霖毕竟已经担任过一届副乡长,官场的一些道道比他们这些生瓜蛋子懂得要多一些。
八十年代中期,那时候上下级之间还不时兴送钱。逢年过节,也不过送些烟酒、副食和土特产。
平时也就是吃吃饭喝喝酒,顶多包厢里有套卡拉oK设备,乘着酒兴吼两嗓子。
似乎陪酒陪舞的小姐在信陵还没有出现。那些洗浴中心、足疗按摩店更是没有影儿。
刘济霖除去逢年过节送一份价值不菲的礼品以外,每逢新鲜的农副产品上市,他都会为蒋部长送一些。
像早春的香椿芽、初夏的樱桃、黄杏,盛夏的蝉蛹、西瓜、秋后的核桃、栗子、苹果,以及冬天人们捕获的野兔、野鸡等等。
他还时不时邀请蒋部长到饭店喝点儿小酒,唱唱卡拉oK。
钱虽然花得不多,却给蒋志松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三年后县乡换届,蒋志松改任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刘济霖也时来运转,被提拔为副书记。
据说,那年乡镇换届,信陵县新晋升的29个副书记中,刘济霖是唯一一个从宣传委员职位上提拔来的。
再后来,蒋志松被提拔为县委副书记。本来刘济霖也应该跟着水涨船高,被提拔为党委副书记、乡长。
只可惜,莆贤市在这次乡镇换届中,基本上都是实行书记乡长一肩挑。
无奈,刘济霖只能憋憋屈屈地干了一个副书记、副乡长。
虽然干的是正乡长的活儿,管的是正乡长的事儿,可是在级别上依然是副科,比正乡长低了半级。
刘济霖总是觉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这也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在被县委书记马志远约谈之后,尽管刘济霖内心十分惶恐,和王燕萍明争暗斗的时候,也收敛了许多,但是他仍旧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认为马书记不过是在吓唬吓唬他。
他打算过几天,等率队外出考察的蒋书记回来,拜谒一次老领导,让蒋书记给他指一条明路。
“笑话!县委书记会给你开玩笑,‘吓唬吓唬你’?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
不承想,见面之后,蒋书记就是一顿劈头盖脸地批评。
蒋书记的意思竟然和马志远、王燕萍两人的意思如出一辙,都是强调“和则双赢斗则两伤”。
不过,蒋书记毕竟还是念旧情,他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刘济霖,终于让刘济霖那榆木脑袋开了窍。
蒋书记说,之所以实行“党政一肩挑”和“一元化领导”,目的就是减少党政分歧,相互掣肘,产生内耗。
你老刘倒好,竟和上级组织的意图背道而驰,顶风而上。
就凭这一点儿,你老刘这官司打到哪里都不会赢。
如果你老毛病不改,真的就会像马书记说的那样,‘不换思想就换人,态度不正就挪窝’!’”
听了蒋书记的话,刘济霖出了一身冷汗,他多少还是有点儿后怕。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那个叫秦什么飞的小伙子,听说刘青山欺负这个小伙子有点儿明目张胆、肆无忌惮。
人家小伙子正式上班都有几天了,办公室都没有安排。
既然消息能传到自己耳朵里,恐怕王燕萍也听到了风声。
虽然他也曾经授意刘青山,让刘青山给这个王燕萍的关系户上点儿眼药,穿点儿小鞋,但是,他却没有想到,刘青山竟然这么赤裸裸地,一点儿也不顾及脸面。
中国有句老话,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刘青山这么赤裸裸地刁难王燕萍安排的人,王燕萍又不傻,她还不第一个怀疑到自己这个幕后操纵者?
就王燕萍那要强的臭脾气,她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恶气?她不到县委书记那里告自己黑状才怪!也许它就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刘济霖当即就通知乡直机关和七站八所中的几个心腹,中午到如意酒家高级包厢聚餐。
在开席之前,刘济霖摈退了女服务员,向心腹们传达了今后一段时间要注意的事项。
他说,今后和王燕萍斗争,要调整方式、改变策略。
不能像过去那样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地硬来,要从明争改成暗斗。
他还专门列举了刘青山不给新来的同志分配办公室的事情。
他说这样做没有一点儿技术含量,不仅有可能让王燕萍在心里给刘青山记上一笔,恐怕还会被乡教委的其他人轻看。
刘青山听了自己这个族侄的话,一张黑脸自然是涨得紫红。
他心里暗骂刘济霖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当初让自己刁难秦逸飞的是他,现在指责自己刁难秦逸飞的还是他。
他奶奶的,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好果子吃!
刘青山心里数千匹草泥马呼啸奔腾,刘济霖接下来的话,他也就没有怎么听进心里去。
当他做好心理建设时,刘济霖的讲话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刘济霖说,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接任乡党委书记,而不是阻挡王燕萍提拔晋升。
他们不仅不能阻挡王燕萍晋升,反而要积极促成王燕萍晋升。
因为只有王燕萍腾出书记乡长的职务,他刘济霖才有可能接班。
最后,刘济霖要求他这些心腹,要把自己负责的业务搞好,搞出亮点,确保在信陵县数一数二的名次。
各行各口都数一数二,那么整个秦店子乡的工作也绝对处在全县的第一第二位置。
取得这样的成绩,再加上有分管党群的副书记给自己说话,他刘济霖接班乡党委书记还不十拿九稳吗?
秦逸飞虽然不动声色地从刘青山办公室走了出来,其实他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一点儿激动。
他从刘青山说话的口气猜测出,一定是有人批评了刘青山这种不顾鼻子不顾脸赤裸裸刁难自己的做法。
他估计在今后的日子里,自己可能要稍微好过一些。
周六、周日,秦逸飞过得很充实。
周四的时候,方小白把电话打到秦店子乡教委。
说他服务的领导跟随全州市考察观摩团,到江浙一带考察观摩民营企业去了。最近几天他是自由之身,便邀请秦逸飞到省城一聚。
秦逸飞就问方小白,边东证券交易所有没有熟悉的人?
他说自己打算买点儿期货,想找一个可靠托底的期货交易公司,让他们代理买卖。
方小白听了秦逸飞的话,不禁呵呵大笑。
他说,秦逸飞你还真有狗屎运。
以前他还真不认识什么证券交易所的人。不过,他刚刚谈了一个女朋友,就在边东证券交易所工作。
他可以把秦逸飞介绍给女朋友,让女朋友帮秦逸飞把事情搞定。
方小白还一再强调,让秦逸飞带着未婚妻姜丽华一块来。
并且开玩笑说,他要亲眼看看未来嫂子到底生就了一副什么样的倾国倾城貌,竟让才貌双全的秦逸飞刚上大一就私定终身。
秦逸飞觉得方小白的话有道理,如果姜丽华一块去了,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尴尬。
于是,他就拨通了县妇联的电话,他想问问姜丽华周末有没有空闲。
“喂,您好。我是秦店子乡教委,麻烦您帮忙叫一下姜丽华接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秦逸飞也不等对方说话,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
“逸飞,你不忙了?最近工作还顺心吗?”
没有想到,接电话的正是姜丽华。
姜丽华已经正式由县实验小学调入县妇联,担任家庭和儿童部副部长。但是她的主要任务还是给盖主席写材料。
县妇联办公条件不是太好,整个单位只有办公室才配有一台电脑。
即使姜丽华给盖主席写稿子,也只能借用办公室的电脑来敲键盘。
办公室值班大姐非常乖巧,她知道写文章最怕别人打扰。每逢姜丽华来办公室借电脑写东西,她就找借口躲到别的办公室去聊天,给姜丽华创造一个相对安静的写作环境。
姜丽华刚刚把写好的稿子拷贝在一张软盘中,正准备离开办公室,见桌子上的电话响了,就替值班大姐接了起来。
没有想到这个电话竟是秦逸飞打过来找自己的。
姜丽华很了解自己的男朋友,知道他是一个才华横溢、自尊心非常强,心理素质却有点儿脆弱的人。
得知秦逸飞被分配回秦店子乡之后,姜丽华就怕他接受不了打击,产生自卑心理。
还好,秦逸飞并没有流露出颓废的情绪,反而接受现实变得务实起来。整个暑假都在忙碌着贩卖蔬菜种子,也不知道他这三四十天挣了多少钱?
最终,姜丽华还是放心不下男朋友。她咬咬牙,几乎掏光了自己工作三年积攒的全部积蓄,花一千六百多块钱,在省城chanel专卖店给盖主席买了一袭天然蚕丝材质的裙子。
姜丽华知道盖主席很喜欢这袭裙子。一次她陪盖主席到省城公干,两人曾在闲暇的时候逛过香奈儿专卖店。
盖主席把条裙子试了又试,最终还是心疼价格放弃了。
当盖侠看到姜丽华把那件她心仪许久的裙子放到自己面前时,盖侠的心弦还是被拨动了。
她想,丽华还真是一个有心的孩子,知道自己很喜欢这条裙子。
但是,她很快就自责起来。
自己工资比丽华高了不止一点儿半点儿。
自己的老公不仅当过县委组织部部长、县委副书记,现在更是炙手可热的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灰色收入更不是她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小丫头可以比拟的。
自己这样的经济条件都不舍得买,丽华又哪里有钱买这么贵的裙子?这可能要花费她多半年的工资。
盖侠猜测,姜丽华这是想让自己把她正式调过来。
不过,丽华不知道,自己已经给县委组织部打了报告,还让自己老公给部长打了招呼,估计调动手续这三两天就会下来。
算了,自己先把裙子收下,等正式调动手续下来,自己再按原价付给她钱吧!
“傻孩子,有什么事情,你直接给我说就行了。怎么花这么多钱买条裙子?”
“盖主席,您能不能找找县教育局胡局长,让他把俺男朋友秦逸飞调到县城的学校来?”
姜丽华也知道的要求有点儿过分,说话就有些嗫嚅。
盖侠是性格爽快办事干脆的人,她了解了秦逸飞的基本情况之后,抄起电话就给“胡霸天”打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