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沙河是一条行洪性质的季节性河流。
它在秦店子乡西南端的魏寨村附近,开始进入秦店子乡,一直都是沿着西南东北走向蜿蜒流淌。
到了秦店子乡东北角的梁谷庄附近时,它却突然来了一个急转弯,改为一路向东流去。一直到二十公里之外汇入大减河,浩浩荡荡流出边东省,最终流入大海。
梁谷庄一千多人口,几百户人家的房子,就修建在沙河湾内侧的一片平地里。
春冬枯水季节,沙河细细地宛若一条绸带。夏秋多雨季节,沙河水暴涨,村西村北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边,满眼都是浑浊的洪水。
1960年,是莆贤地区百年不遇的大涝之年。
沙河水漫过沙河堤坝,淹了梁谷庄。洪峰时刻,平地水深一米多,即使洪峰过后,整个村子也被膝盖深的洪水浸泡了十多天。
全村大约六百多间土坯房,由于长期被洪水浸泡,结果造成墙倒屋塌。
只有一半儿用红砖或青石条垒墙脚的,堪堪躲过了这场灾难。
水灾过后,凡是被洪水浸泡坍塌了人家,公社每家每户补贴60块钱,在梁谷庄村南一处地势较高的地带,修建了新房屋。
说今后有钱了,把剩余的一半儿人家也全部迁到那里去。可是三十多年过去了,政府的补贴至今也没有到位,剩余的一半人家也就留在了原址。
这样,原来的梁谷庄就被分割成了两个新的村子,南边的叫南梁谷庄,也叫新梁谷庄。原来老村子剩下的一半儿人家,就称之为老梁谷庄,人们为了叫着方便,便分别简称它们为“新梁”“老梁”。
不管老梁还是新梁,耕地大多都属于沙滩地。
这种耕地既漏水又漏肥,不管种粮还是植棉,产量都比黑土地低一大截。投入大,产量低,效益差。
在生产队时代,梁谷庄虽然穷,但是还不是太明显。
自从实行大包干之后,其他村子的粮棉产量都有了大幅度提高,唯独老梁和新梁依旧是老牛拉破车,慢慢腾腾稳稳当当,刚刚勉强解决了温饱问题。和其他村子的差距是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
穷则思变。最近几年,老梁和新梁的年轻人,百分之八十都外出务工或经商。
有干建筑的,有安空调的,有做小商品批发生意的,也有到工厂打螺丝的,还有进城给人家当保姆做家政的,五花八门,并没有形成自己的鲜明特色。
秦逸飞建议姜丽华的调查,就从梁谷庄开始。
由于秦逸飞准备好了糖果和香烟,无论孩子的爷爷奶奶,还是孩子本人,都十分配合,他们在新梁走访了几个留守儿童,进行得很顺利。
当姜丽华和秦逸飞走进梁泰和家的时候,却遇到令他们意想不到的事儿。
梁泰和老两口都是七十几岁的老人。
老头子右股骨头坏死,因为没钱置换关节,只能靠止疼药临时维持着,一瘸一拐地侍弄那十几亩承包地。
老婆子不仅患有肺心病,走两步就喘不上气来不算,还双眼都患有白内障,能够勉勉强强摸索着把一家人的饭做熟了。
儿子和儿媳妇才三十几岁,俩人育有一个八岁的女儿和一个六岁的男孩。
他们看到新老梁庄许多同龄人在外打工挣了钱发了财,就把一双儿女扔给年老多病的父母照顾,也到外地大城市闯荡着挣钱去了。
儿子和儿媳妇走的时候,说得挺好,说等他们在城市找到工作站稳脚跟,就租赁一套房子,把一双儿女接走。
只可惜他们既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技术,只能干一些既劳累工资又低的活儿。
儿子梁保顺在建筑工地上谋得了一份做小工的差事,儿媳刘淑君则找到了一份在工厂当保洁的工作。
俩人省吃俭用,一年到头也只能勉强积攒下三四千块钱。他们哪里有闲钱去租赁房屋?自然一双儿女也没有接到身边。
虽然在城里打工既苦又累,一年到头只能积攒几千块钱,但是比在家种地的收入还是高了不少。
只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只有在春节之时,才能相聚十天八天。夫妻二人难免牵肠挂肚,心里杂味纷呈,颇不好受。
但是,看看年老多病的父母、破旧不堪的房屋,还有一双等着花钱的儿女,夫妻二人只能硬起心肠,在年后初七就告别父母儿女,又狠心地背井离乡,踏上了打工的征途。
等秦逸飞把几块夹心和两个果冻递给姐弟俩的时候,小女孩竟然满脸恐惧之色,嘴里一边连声说着“不要、不要,俺不要”,一边惊恐地往后不停倒退。
一不小心,被一张矮凳绊倒。
小姑娘身体很灵活,屁股刚刚一着地,就“骨碌”一下爬了起来。
她两手死死抓住短裤的松紧带儿,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秦逸飞,好像见到了恶鬼一样。
小男孩倒是痛痛快快接过了糖果。
他来不及回答姜丽华的问话,先剥了一块夹心放在嘴里咀嚼着,然后才含糊不清地咕哝着说:
“阿姐屁屁被梁驼背给弄疼了,不愿意让人弄。
你们弄俺的屁屁吧!”
小男孩说话间,麻利地褪下自己的短裤,双手按在地上,把一张裸露的小屁股高高撅了起来。
“梁锤锤,你这是干嘛,快穿好衣服站起来!”
姜丽华被小男孩的怪异动作给弄了一个大红脸。
她不知道小男孩这是唱得哪一出,她只好一边劝慰着小男孩,一边伸手把他给拉了起来。
“你们给俺糖,不是为了看俺屁屁,弄俺屁屁?”
梁锤锤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不相信地说。
“梁锤锤,你是一个好孩子。你告诉叔叔,是谁给你们糖果,然后看你们屁屁弄你们屁屁?”
“就是后街上开小卖店的梁驼背啊!”
梁锤锤说着话,又剥开一块夹心塞进嘴里。
“梁锤锤真棒!你能告诉叔叔,梁驼背是怎么看你们屁屁、弄你们屁屁吗?”
秦逸飞说着话,就又从斜挎着的黄绿色书包里掏出一把夹心,塞到了梁锤锤的小手里。
这时候,姜丽华也觉察到了不对头,她蹲下身,把吓得有些发抖的梁月月紧紧揽在怀里,一边用手给她梳理着头发,一边轻言安慰道:
“月月不怕,月月乖,有姐姐保护你,绝不允许坏蛋欺侮你!”
“就是,就是,他把俺和俺姐带到小卖店后面的小黑屋里,让俺和俺姐趴在炕上……
今天早上……他把俺姐弄哭了。
梁驼背说……”
梁锤锤嘴里咀嚼着,口齿不是十分清晰。
但是,听在姜丽华耳朵里,她的一颗心就像遭到大铁锤击打一样,人一下子就呆在了那里。
姜丽华细心地察看了梁月月碎花布做成的短裤和淡绿色的背心,背心和短裤上,不仅有斑斑点点的血渍,还有几块铜钱大小的污渍。她高度怀疑,那污渍就是那种分泌物干涸以后留下的痕迹。
看到这些,姜丽华什么都明白了。她痛惜地搂着梁月月问道:“你怎么不把这些事情告诉爷爷奶奶?”
“俺不敢。
梁驼背说,俺如果告诉爷爷奶奶,他就用他的斧头,像砍死他家肥猫一样,砍掉俺和俺弟的头……”
梁月月似乎看到,梁驼背拎着一把滴血的斧头,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吓得她身不由己地往姜丽华怀里拱了拱。
“真的,阿姐不骗你们。
梁驼背的斧头可快了,一家伙就把他家大狸花猫的头给砍了下来。
猫血溅了俺和阿姐一脸……”
梁锤锤毕竟是一个男孩,胆儿要比梁月月大一点儿。
但是,他也是极度恐惧,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该死的梁驼背,你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你祸害俺的孩儿,俺老婆子不活了,和你拼命!”
梁泰和下地干活去了,可是他的瞎老伴还在现场。
听了孙子孙女的话,老太太气炸了肺,差点没有被气死。
瞎老太太嘴里愤愤不平地嚷嚷着,人也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往外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