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飞没有料到白阿姨找自己竟是这事儿。
他知道,白阿姨这是在照顾自己,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只是白晨曦却没有料到秦逸飞会提出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秦逸飞说,自己既然接受了农科院农科开发公司的委托,为农科开发公司承担了小麦良种试种任务,农科院就该为自己出具一份委托书,也应该和自己签订一份正式合同,详细约定好双方各自应该承担的权利和义务。
双方谁不按合同约定行事,谁就承担相应的责任。
他说凡事都是先说断后不乱,这样不仅能促进工作顺利开展,而且还能预防事后互相推诿扯皮。
白晨曦听了之后,不免心中感叹。
自己工龄比秦逸飞年龄都大,考虑事情反而不如一个小伙子周全。
如果当初和大坝子乡签订一个这样的合同,大概也不会出现把小麦良种磨成面粉吃掉的荒唐事情。
秦逸飞为了便于开展后续工作,还从农科开发公司要了几十株辐照1号的标本实物和几十份辐照1号的说明书。
他根据省农科院和自己签订的合同,又草拟了一份自己和种植户之间的制式合约。
为了方便省事,他还花钱让打字复印社把这份制式合约打印了500份。
到时候,双方在打印好了的合约上直接签字按手印就算完事。
秦逸飞没有想到,他把辐照1号的种子样本和植株标本在集市上刚一展示,立即吸引了几十个人围观。
人们什么时候看到过这么大的麦穗啊?有人用手量了量,差不多有成年人的一拃长。
再看看小麦粒,一个个圆鼓鼓的,差不多能比得上其他小麦品种的两个大。
再看看辐照1号的说明书,说这个品种最高亩产曾经达到过1113.8公斤。
这不是要比其他小麦品种的产量高一倍还多吗?
啧啧,若是种上五亩这样的小麦,岂不就等于种了十亩?
“这小麦种子咋卖?”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抓着一把小麦种子问道。
“这是省农科院小麦研究所去年研究出来的最新小麦品种——辐照1号。
目前这一品种尚处于试种阶段,市场上还没有售卖的。
今年省农科院拿出少量原种,让部分农民试种,每斤小麦原种只收取六毛钱的成本价。”
“县种子公司卖的边麦14、边麦15都是几年前的老品种了。
也不知道他们繁育了几代,还卖一块钱一斤。
这最新培育出来的原种,才卖六毛钱一斤。说心里话,是真的不贵!”
一个戴着近视眼镜的人说。
“我手里没有现钱,我拿自家小麦兑换行不?兑换比例是多少?”
一个头上扎了一条毛巾的老头儿问。
“可以兑换,兑换比例是二比一。
也就是说,二斤普通小麦兑换一斤小麦良种。”
“我要五十斤!”
“我要八十斤!”
“我要一百斤!”
“不行、不行,这不是普通售卖种子。这是在搞试验种植。
农科院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购买五十斤到八十斤。再多了就不行了!”
现场群众纷纷报出自己的需求量,有的甚至一张嘴就要一百斤二百斤。
秦逸飞怕有人钻空子,低价买入高价卖出,做二道贩子赚取差价,只好搬出农科院的规定,限制住了单户的购买量。
仅仅半天的时间,一个秦店子大集,他们就签订了五十五份合约,售出了四千多斤,净赚了两千五百多块钱。
秦太迟和陶春英老两口自然喜得合不拢嘴,愈发佩服自己儿子能干,出个主意就能挣到大把的钱。
也许,购买那个什么小麦期货,还真的能发一笔横财哩。
8月30日,星期一。
按照乡教委的安排,今天上午九点,秦逸飞几个刚刚分配到秦店子乡教委的大中专毕业生,要到乡教委听取最终分配结果,后天九月一号,就要到自己所分配学校,正式上班。
八点半,秦逸飞提前半个小时就来到了乡教委。
乡教委和乡中学共同出入一个大门,大门口挂了两块白底黑字的木制牌子。
上首是“秦店子乡教育委员会”,下首是“秦店子乡中学”。
进大门左拐,一排十二间的厦房,用一道花墙和其他房子隔离开来,中间留了一个圆形拱门,那就是乡教委办公的地方了。
教委院子里,有两棵一搂粗的大柳树,树荫下已经停放了一辆半新不旧的自行车,车横梁上罕见地放置了一个碎布头拼成的车搭子。
秦逸飞认得,这是基教委员孙承顺的车子,因为只有孙承顺的自行车上,还保留着这老古董玩意儿。
看来,乡教委的其他人都还没有来,只有孙承顺一人按时上班。
果然,秦逸飞发现十二间房十个房门都挂着锁头,只有西头第二间的房门半敞着。他便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了孙承顺独特的声音,有点儿轻盈还有点儿细腻,隐隐带着几许女腔的韵味。
“孙主任,您好!”秦逸飞恭敬地打了一声招呼,就从衣兜里掏出一盒“希尔顿”,抽出一支递给孙承顺,随手就把烟盒扔在他的办公桌上。
“哦,小秦啊。过来听取分配结果呢?”
孙承顺接过香烟,却说啥也不让秦逸飞给自己点燃。而是自己划根火柴点着。
然后他美美地吸了一口。直到过了一分多钟,才从鼻孔里喷出两股淡淡的青烟。
“是的,孙主任。我分到哪个学校了?”
看着孙承顺的表情,秦逸飞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
“哦,我看看会议记录。”孙承顺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硬皮日记本,翻到其中一页,小声地念道:“秦逸飞,秦店子乡中心小学。”
“孙主任,谁分到了乡中学?”
秦逸飞的语气十分平静。这一结果比他做的最坏打算还要好一点儿,毕竟没有把他分到几十里之外的偏僻村小去。
“刘希望。他本来是乡中学的教师,两年前通过成人高考,考上了莆贤教育学院,今年刚刚成人大专毕业。”
孙承顺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又接着说:“刘希望的堂叔,就是咱们乡的党委副书记、副乡长刘济霖。”
“谢谢孙主任。您忙,我到外边等一等。”秦逸飞获取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就知趣地告辞。
“小秦,屋里有风扇还凉快点儿,你在屋里等着就行!”
孙承顺一边客气地说着,一边把秦逸飞送到了门外。
秦逸飞虽然外表平静,内心还是颇有些愤怒。
特么的,乡中学五十多个教师,80%以上都是高中或者师范毕业,学历都不达标。
后来通过县教育局考试,获取了一纸中学任教资格,才勉勉强强过关。
他们却把一个全州高等专科学校的优秀毕业生,给分配到了小学去。
这个刘青山不仅贪婪无度,而且还懒政怠政庸政。
只是这个家伙的表哥是县委组织部副部长、人事局局长,而乡里二把手刘济霖又是他同村同族的一个远房侄子。
正是有这俩人在背后给他撑腰,他才能在教育组总校长和乡教委主任的位置上连续干了十几年。
“秦逸飞,你分到哪个学校去了?”
刚刚进入圆形拱门的索莉,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大柳树下乘凉的秦逸飞,干脆直接把木兰摩托车骑到了他跟前,小声地问道。
秦逸飞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不要说从孙承顺那里听到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就是绝好消息,凭他二十几年在官场摸爬滚打经验,也绝不会向外人透露。
索莉本来有些小激动,她已经从父亲索宝驹那里得知,自己分在了乡教委,暂时分管团委工作。
听父亲转述乡教委主任刘青山的话,说等过上一年半载,再上报团县委和县教育局,正式任命她为乡教育团委书记。
也就是在昨天,在索宝驹不遗余力地支持下,索耀东终于被正式任命为信陵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办公室主任。
这个股室级的职务,虽然在组织人事部门档案里依然是科员,却是今后晋升副科职务不可或缺的台阶和跳板。
索家双喜临门,索宝驹从饭馆叫了几个好菜,开了一瓶珍藏多年的剑南春。
索宝驹和索耀东两人都喝成了八成醉。索莉和她妈妈喝了半瓶张裕红葡萄酒,脸颊也是红扑扑的。
即使到了第二天,索莉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小激动。
只是她看到秦逸飞兴致不是太高,才不得不把满脸的幸福强行掩藏了起来。
只是索莉的表情变化,丝毫都没有能够逃脱秦逸飞的眼睛。
他不知道索宝驹为了索莉的工作,给刘青山具体送了多少钱,但是他估计数目不会小。
从索莉按捺不住内心喜悦来看,她对自己的工作安排非常满意。难道分到乡中学的,不仅仅只有刘希望一个人?
不对啊,如果索莉也被分在了乡中学,孙承顺没有必要隐瞒自己!
难道索莉直接被留在了乡教委机关?
说实话,秦逸飞的感情有点儿复杂。
他知道索莉是一个单纯率直的好女孩。
在他被撞成重伤,生命垂危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个女孩给他做了人工呼吸和心脏复苏,才让他大脑皮层的细胞保存相对完好,没有因为长时间缺氧而坏死。
在老妈被人诬赖偷盗变速车无法自证清白时,又是这个女孩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全家洗刷了盗车贼的骂名。
在内心深处,他对索莉是存有感激之情的。
只是,他对索耀东和索宝驹却没有半分好感。
侯宝来和大洋马给自己挖坑下套,大丽格儿诬陷自家偷盗变速车,背后都有索家父子的身影。
其目的就是搅黄自己和姜丽华的男女朋友关系,索耀东好取而代之。
自己这个重生者都不敢确定,眼前这个姜丽华和三十年后的市委书记姜丽华是不是一个人。他们又怎么能笃定姜丽华将来能成为高干?
就在秦逸飞胡思乱想的时候,刘青山骑着他的本田125进了圆形拱门。
没等刘青山摘下头盔,秦逸飞和索莉等几个大中专毕业生,就不约而同地大声喊道:刘主任好!
刘青山没有说话,就像索莉刘希望几人不存在一样,直接把目光定格在秦逸飞身上, 盯着他足足看了半分钟。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秦逸飞似乎不懂得谦卑退让,也没有半分胆怯,他腰没弯头没低,而是挺胸抬头平视着前方。
由于秦逸飞的身高要比刘青山高了十几公分,他的目光就从刘青山的头顶上方越过,明显对这个教委刘主任有些“无视”。
刘青山没有想到秦逸飞的眼光竟充满了野性和桀骜不驯。
他和一个刚刚入职的大学生对视,不仅没有压制住对方,反而让对方占据了上风。
他心里极不痛快,就用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气呼呼地一甩袖子,“噔噔噔”地走了。
秦逸飞觉得,自己既不是产生了错觉,也不是看花了眼。
刘青山那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的的确确绿莹莹的。
就像一头饿狼露出了锋利的獠牙,似乎随时都要从自己身上撕咬下一块血淋淋的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