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之后。
蓬莱苑。
蓬莱苑位于京城的西城区，一座看似最不起眼的老宅之中。
这里所有的员工都是女性，但凡是编着麻花辫的，皆是聋人，眼观八方；其余扎着高盘头的，便是盲人，耳听四路，全都端着手中托盘，默不作声候在角落。
二层楼制，一楼大厅，二楼是用红围帘隔开的包间。
高台之上正在演一曲《梨花狱》，角色头上点翠风头冠晃得叮呤咣啷；高台之下嗑瓜子的声儿错落嘈杂，几个京城本地的阔少爷穿着黑大袍，二郎腿一翘，眼中泛光，笑着侃起大山。
俞妍拿着单子看了又看，“这个虾去掉，阿湛不爱吃虾，换成时令蔬菜吧，还有，包间里温度调低些，我刚上去一回，燥得不行。”
主管得了吩咐，立刻去办。
俞熙在旁边撇撇嘴，“谁家没过门的女儿天天跑去找公公问未婚夫的喜好，妍妍姐，你说你为傅湛姐夫付出了这么多，他怎么就一点都看不到。”
俞妍失笑，“好了，有这发牢骚的功夫，不如赶紧去换身衣裳，你这旗袍胸前敞了这么大，也得亏是大妈今天没瞧见。”
“怕什么，大妈又不来。”俞熙嘟囔，“今天谭宁可也要来，她肯定穿的花枝招展的，这里这么多贵家少爷，我当然得穿的比她好看，艳压群芳了。”
“妍小姐！傅总来了！”
俞妍一愣，赶紧将手中单子塞给俞熙，走过去。
大门敞开。
傅湛白衬衫领口敞开两颗扣子，臂弯处绑着根袖箍，清晰勾勒出布料下的肌肉走线，他走进来，也算成了全场唯一一个没换服饰的男人。
俞妍脸色微变。
紧接着，第二个没换的男人就走了进来，陈助。
在蓬莱苑，衣服才算是邀请帖，这里先瞧衣服再认人，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你轰出去换身衣服再进来。
可两人竟什么都没换，摆明了是不把俞家的规矩放在眼里。
“小姐……这……”管家为难。
俞妍抿住苍白唇色，迎了上去，“阿湛……”
忽的，一声凌厉似吼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俞妍惊慌失措向后退了两步，被俞熙扶住。
这才看见陈助手中牵着根牵引绳，绳子的那端，扯着足有半人高的血性纯种德牧，四肢伸长，躯干壮实，即使带着纯黑色的咬合式嘴套，目光却依旧在视线黑暗中显得格外锐利凶狠。
俞妍没敢把剩下的话说出来。
傅湛全程连眼都未抬一下，神情略微有些倦怠的不耐，“二楼？”
主管点头，“是……是，二楼左手边第三个包间。”
直到他们走上去，俞妍的那颗猛跳的心仍然没平稳。
“妍妍姐你不是怕狗吗？姐夫难道不知道，怎么还带那么大一条狗过来！”俞熙想起刚才那狗的样子都害怕，摸摸小心脏，“吓死人啦，那么大，说它吃人我都信。”
“妍小姐。”主管已经看出傅湛对她的态度，因为也冷着脸提醒，“若是大太问起今天的事，我只能一五一十汇报。”
俞妍面不改色点头，“我知道的。”
她抬起头，看着红幕帘中，男人若隐若现的懒散身形，指尖嵌进肉里，硬生生掐出了血。
从她第一次见到傅湛起，就知道这个男人不好对付。
但她实在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软硬不吃，甚至根本不让她近身的人。
是人就会有欲望。
钱、权、女人，他却什么都不在意。
唯一在意的，似乎也就只有那个女孩了。
俞妍收回视线。
既然是他先不给颜面在先，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
戏唱到半场，谭宁仍旧没来。
俞妍已经开始有些心神不定，催促俞熙，“你去打个电话，问问小宁怎么还不来，是不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俞熙不情不愿哦一声，走出了蓬莱苑。
一阵冷风迎来，她愣是等了二十多分钟，才看见有一辆出租车出现。
俞熙皱紧了眉头，盯着那辆车看了又看，直到看见车上走下来个穿着大长薄羽绒服的少女，才瞪大圆眼，“谭宁！”
谭宁刚给司机付完款，被吵的耳朵一聋，“干什么？”
“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你是不是不懂我们俞家的规矩，旗袍！旗袍啊！不穿也好歹换个正式的衣服来吧，这什么玩意？”
“穿这个不让进？”谭宁当即就要朝司机招手，“那我走了。”
“欸……别。”
俞熙满脸不情愿，给她拉链拉开，看见里面的衣服眼睛发亮，直接把她外套一扒，拽进了蓬莱苑里。
谭宁里面穿了件杏白色长裙，因为刚从舞蹈课下课，随手套了件外套便来，也没在乎其他。
没想到，被带进了戏园子里，倒显得她格外突出。
旁人都穿着五颜六色的旗袍争奇斗艳，她一身素气白裙，不加任何修饰点缀，发尾扎了个松散的马尾辫，坠到右肩下，巴掌小脸，骨骼优越，素气似天仙。
几个嗑瓜子的阔哥呆住。
“……这怎么大白天的，看见仙女了？”
“狗屁的仙女，一个没开苞的清倌丫头吧？你喜欢，待会儿让她上台当卖品，爷给你拍下来。”
“也行，五位数不能再多了，多了我爹骂我。”
他们交谈的声音太小，俞熙只能看见他们的关注点都在谭宁身上，怨气横升，“你进都进来了，装出这幅无辜样给谁看？作死了。”
谭宁：“？”
她干什么了就装无辜。
俞熙还想再吐槽两句，盯着她身后，猛地瞪大了双眼，抓住她的手腕，“谭宁！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