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中午饭,村支书和村里几个厂的老板娘都来了,都是来给裴之添妆的。
她一年到头在家待不过半个月,这几个人里,除了村后粉丝厂的老板娘和村支书还算熟,见面总会打招呼,其余的就是连脸带名字对得上号,但没怎么说过话。
村支书放下东西没多待就走了,留下几位老板娘陪着赵喜梅说话。
村东南粉丝厂的英婶儿聊起裴之的婚事,自然扯到了自家小叔子身上。
“你们要是碰见合适的,也给我们家向雷留心着点。过了年就整三十五了,越来越不好说对象,二婚带娃的都成,不挑。”英婶儿叹着气,“向雷你们也见过,要不是脸和手被燎了,原也是个好人才。”
裴之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了句,“英婶儿,向雷叔前几年不是在部队吗?怎么还被火燎着了?”
“哎呀小之你不知道,”英婶儿拍了下大腿,“你向雷叔在部队待了八年,后来在队里考上大学,转到公安局上班,没干满三年就辞了。回来时脸上带着伤,说是被火燎的,没治好。他自己也不愿在单位待了,主动辞的职。”
旁边一个老板娘搭话,“那是咋燎着的?总不能跟刘庄老杨似的,被煤气罐炸了?”
“谁知道呢。”英婶儿摇摇头,“这小子跟闷驴似的,多问一句就不搭理人。部队和公安的事,咱寻思着涉密,也不敢多问。不过他单位每月还给发两三千块,加上在厂里开车打杂,一个月能挣万把块,不算少了。你们都上点心,帮着留意留意。”
“哟,万把块可不少了,你家老头子给他开六七千?”
“可不是嘛,想着多补贴他点,好让他早点成家,往后能过自己的日子。”
裴之听着,心里对裴向雷多了几分好奇,“英婶儿,向雷叔现在在厂里开大车?我好些年没见,怕是认不出了。他是不是长的特别高?”
英婶儿挠挠头,“得有一米八多吧?好认,咱村就他一个天天戴口罩,从早到晚不摘的。”
裴之点点头没再接话。
公司最近正招司机,一个给她自己用,一个配给旗下的小明星。最好是身上带点功夫的,像裴向雷这种部队出身的就很合适,往那儿一站,自带一身正气。
等回门宴时见了人,要是合适,正好拐去杭市。
原本她属意大表哥,可那家伙年前玩摩托飞车把脑袋开了瓢,还被大舅打断一条腿,三十多的人了还这么莽,裴之实在怵得慌,早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晚上六点,裴家办起送嫁宴。
这天天气好,没刮大北风,村里的送亲人、沾亲带故的都聚了来,热热闹闹坐了满院,边吃边商量着明天的流程。
元元下午两点多到的家,这会儿正跟着裴海军陪男傧们喝酒。
裴之则和几个年纪相仿的姑娘坐一桌——裴迪、裴硕、张恬、李望南、李生苗、张名姝,几人说说笑笑,珍惜着这最后的单身时光。
县里,李树和杨大为还有老杨推着李荷在街上放烟花。
烟花是老杨推着李荷亲自挑的,各式各样摆满了十多米。按这儿的习俗,男方娶亲前要放烟花,放得越多,小两口往后的日子越顺。
李荷望着满天炸开的烟花,扯了扯老杨的衣袖,“你今早给咱爹娘上香告喜,那香烧得可好,旺得很呢。”
老杨点点头,“看见了。你选的这烟花也好看,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
李荷得意地笑笑,“今年过年,也得选这个牌子,记住没?”
老杨点点头,没再接话。
二月初六,凌晨四点二十。
白色迈巴赫打头,后头跟着十二辆奔驰婚车,每辆车的车头都别着新采的百合花。
杨大为点响六十四筒双响炮,噼里啪啦的响声里,车队一齐从杨家出发。
录像师站在第一辆奔驰的前副驾上,推开天窗把摄像机架在肩头,不错过任何一个瞬间。
李东辰坐在迈巴赫主驾,瞟了眼副驾上直哆嗦的李树,“冷?暖风开最大了。”
“不冷,一会儿就好,”他这会儿激动的都想结巴了。
车开了三十多分钟,终于到了裴庄村。
村头村尾的树上早贴满了大红喜纸,李东辰把车从西往东慢慢开,到了村中间,路中央拦着几缕红绳,该李树下车亲迎了。
他穿着金色提花缎龙凤纹秀禾服,手里攥着红绸,等李东辰和杨大为点响那串久久不息的炮仗。
鞭炮响了足有十来分钟,红纸屑落了满地,李树才带着娶亲团,一步一步朝裴之家走去。
胡同口早被拦亲团堵死了,挂满了红布条。张恬她们备了一沓问题,李树答对一个,才能剪断一根布条。
“裴之爱吃啥口味的菜?”
“酸甜口,偶尔吃辣。”
“她的口头禅?”
“我的天爷。”
“她送你的第一件礼物?”
“蓝色飞轮海封面的笔记本。”
……
三十多个问题,李树答得丝毫不差。这便是青梅竹马的默契,刻在骨子里的熟稔。
总算闯到大门口,元元和赵文轩、赵文壮、大齐他们又堵了上来,又是一轮考验。
让李树完整背出《周南·关雎》《周南·桃夭》,做俯卧撑,还要背他自己写的“爱的誓言”诗。
过了大门,到了后院,李树在裴之的房门前站定,高声喊,“媳妇儿,我来接你了!”
门里传出女声:“没听清,再喊一遍!”
李东辰递过准备好的小喇叭,李树对着喇叭又喊,“媳妇儿,我来接你了!”
塞红包,答小问题,终于开了门。最后一关是找婚鞋。
张恬她们把鞋粘在了床底板深处,李树他们摸了好几遍都没找着,还是李东辰瞧出张恬表情不对,拿扫帚从床底下捞了出来。
关隘全过,新娘子该动身了。
李树把红绸的一边递给裴之,“媳妇儿,咱们该走了。”
裴之轻点头,随着他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前院堂屋前。
赵喜梅和裴海军坐在堂屋正中的椅子上。
裴之上前两步,稳稳跪在父母跟前的红毡上。
“爸,妈,我今天要走了。”
赵喜梅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手帕里是一把传了许多年的桃木梳子,她把梳子递给身旁候着的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