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半天全是单方面的话,他可不会傻到全信。
老三虽顽皮了点,但要说胡作非为就夸张了。
他弟弟啥样,他比谁都清楚。
“太医令,陛下叫您进去。”
不等刘据开口,一个内侍出来通知。
太医令朝刘据拱拱手,调整了一下悲愤的表情,大步走进殿内。
刘据眉毛一挑,也跟了进去。
这老家伙今儿要是敢诬陷老三,他非得给点颜色瞧瞧。
一进大殿,太医令立刻大礼跪拜,哭诉道:
“陛下啊,您让老臣配合三皇子,可他说啥都不用,还不用药材。”
“陛下,治病哪有不用药材的,这不是胡闹吗。”
“老臣看不下去,多说了几句。”
“就…就被三皇子羞辱一顿,还赶走了!”
太医令自顾自地说着,完全没注意上座刘彻那难看的脸色。
被人打断好事还是小事,刘彻千叮万嘱咐这事不能外传,他倒好,上来就嚷嚷!
冠军侯要是病危,整个大汉都得震动。
更别提跟冠军侯关系深的太子和皇后,他这一嗓子,估计这俩瞒不住了。
刘彻瞅了眼一脸疑惑的太子,又瞄了瞄屏风后的身影。
无奈摆摆手,让殿内伺候的宫人都退下。
“你确定老三没用药材?”
“确定!老臣当面问的,三皇子就这么答的。”
刘彻一时有点拿不准了。
治病不用药材,他也没听说过,不过老三有未来两千年的见识,兴许有别的法子?
“陛下,冠军侯病情危重,拖不得啊!”
“要是再让三皇子瞎折腾,以老臣行医几十年的经验看,怕是有提前发作的风险!”
太医令心里冷笑一声。
敢骂我?
刘旦小儿,今儿就让你知道朝堂有多凶险!
陛下对冠军侯的病极为上心,要是知道因三皇子胡闹让病情恶化,哼!
刘旦不死也得掉层皮!
反正冠军侯是绝症,早晚得死!
凭自己的医术权威,把死因扯到三皇子身上,正合适。
这就叫借势而为!
果然。
刘彻脸色大变,眼里杀气腾腾。
太医令低头偷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
“搞定了!”
“这家伙留不得了!”
刘彻暗自给太医令判了死刑。
这张嘴如此不严,哪能藏得住半点机密。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两声惊慌的喊叫同时炸响。
“怎么回事?表兄危在旦夕了?”
“去病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刘据瞪圆了眼,满脸震惊地盯着太医令,卫子夫也顾不上端庄,急匆匆冲进殿中质问。
正当盛年的霍去病怎会病入膏肓?
这消息传到谁耳中,都觉得荒诞至极。
刘彻神色冷淡,未置一词,反倒是太医令绘声绘色地添了些细节。
他描述自己如何三番五次诊脉,如何细致入微地询问,这才断定……冠军侯命不久矣。
况且,已是无药可医!
“绝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卫子夫脸色骤变,本就白皙的面容此刻更显惨白,手按胸口不住喘息。
去病不过二十多岁,往日从未听闻他有疾患缠身,怎会突然就命悬一线了呢!
刘彻低叹一声,伸手扶住她。
他初闻此讯时,又何尝不是震惊万分。
不过,他可不是从太医令口中得知,若非老三提醒,霍去病怕是死了才会被察觉。
养着这群太医,真是白费心血!
刘彻瞥向太医令的目光,宛如注视一具尸体。
什么功劳都敢揽,最后还抛出句“无药可救”?
愚蠢!无能!
你救不了,我儿自有办法!
这时,太子刘据大喊一声,快步冲出椒房殿。
“不行,我得去瞧瞧表兄!”
卫子夫也回过神来,望向刘彻恳求道:
“陛下,臣妾也想去看看去病。”
站在殿下的太医令眼珠一转,心中暗生一计。
光凭他一张嘴哪能服人,只有陛下亲眼所见,才能戳穿三皇子的胡闹。
至于为何断定刘旦必是胡闹?
“哼,用脚趾头想想也明白,一个毛孩能懂什么救命妙法,定是在故弄玄虚!”
主意已定,他立刻拱手说道:
“陛下,皇后言之有理,顺便也能验验三皇子治病的成效。”
“老臣今早见三皇子信心满满,想来定有十足把握!”
刘彻眉头紧锁,治病救人哪能立竿见影。
伤筋动骨尚需百日,绝症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能见转机。
这老家伙分明在给老三挖坑!
他本想不去,免得老三下不来台。
可派去的内侍迟迟未归,刘彻自己也好奇治疗进展如何。
思索片刻。
“也好,微服前往,别声张。”
……
霍府。
沿路家丁奴仆或低头哈腰,或跪地叩首,不敢有半点怠慢。
生怕得罪了贵客。
刘彻携卫子夫步履匆匆,直奔演武场。
“演武场?”
“他们在那儿做什么?”
面对陛下的疑问,先行探路的内侍满脸苦笑,这问题他也不知如何作答。
难道直说:
陛下,您儿子正跟冠军侯摔跤,还把人摔得满地打滚?
谁会信啊!
若非亲眼目睹,他自己都不信!
见内侍吞吞吐吐,讲不出个所以然。
刘彻索性加快步伐。
身后的太医令冷笑一声,治病治到演武场,妙啊,真是妙极了!
刚到演武场门前,便见太子刘据呆若木鸡地立在那儿。
目光直视前方,两名锦衣卫士在他身旁低语着什么。
“据儿,怎么了?”
刘据僵硬地转过头,一句话不说,只抬手指向前方。
刘彻皱紧眉头,怎么一个两个都这副模样。
上前拨开刘据,探头往门口一看。
随即见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景象。
一大一小两人扭打在地,小孩骑在壮汉颈上,双腿死死锁住对方咽喉。
双手紧握一条胳膊,拼命往外拽!
霍去病脸涨得通红,身体不住翻滚,想挣脱束缚,可他一用力。
刘旦拽胳膊的劲道也随之加重。
疼得霍去病汗如雨下!
“服不服?”
“老霍,我只问你服不服?”
霍去病咬紧牙关,用另一只手猛扯刘旦的双腿,可怎么也挣不开。
反而越夹越紧!
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不服!”
“死也不服!”
嘿!
刘旦火气上头,今儿非得把他打服不可!
前世看了不少wwE,虽是花哨表演,但真用起来效果不差。
正要再加把劲,场外传来一声怒喝。
“老三,住手!”
刘彻满脸怒意,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场内分开两人。
“老三,朕让你来治病,不是让你来逞强的。”
“趁冠军侯病重欺负他,你可真行啊!”
一旁的霍去病拍去身上尘土,尴尬地咳了两声,他确实身患重病,可又不是瘫在床上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他没解释,让人误会也挺好。
总比被人瞧不起强。
被十岁小孩制住,只因他病体虚弱,状态不佳。
嗯,就是这样。
即便状态不佳,他还能拉开三石强弓!
刘彻与霍去病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去病,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卫子夫才找到机会插话,来不及惊讶刘旦的表现,急切地看向霍去病。
刘据也回过神来。
“表兄,你真要死了?”
“没骗我吧?”
“刚看你打得挺起劲,不像要咽气的人啊?”
霍去病无奈翻了个白眼,这表弟真是会说话。
不过面对卫子夫的关怀,他还是得回应。
“姨娘别忧心,我没什么大碍。”
即便告诉别人自己病重,也无济于事,只会让关心他的人白添烦恼。
报喜不报忧。
这是这片土地上由来已久的朴素观念。
“侯爷说笑了,外邪侵入肺腑,连太医都束手无策。”
“怎能算小事?”
“那可是绝症,要命的大事!”
霍去病笑着看向插嘴的太医令,真是感激你详细解说。
不然我还不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
还得丢命!
“呜呜呜呜~”
“去病,你这么年轻,就要……就……”
“我对不起你姐姐,没能照顾好你。”
卫子夫当即捂嘴哭泣,扑到霍去病身旁。
这外甥从小历经冷暖,作为私生子,连父亲家门都进不去。
他母亲出身卑微,幼时吃了不少苦。
若非她后来在宫中得势,霍去病至今怕是仍无出头之日。
还得受尽他人冷眼!
谁知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想到这儿,卫子夫悲从中来,哭得泣不成声。
场中几个男人,除刘旦与太医令外。
其余三人纷纷上前安慰悲痛的皇后。
他们或是外甥,或是儿子,或是夫君。
刘旦走到太医令身旁,怪笑着打量他。
“三皇子,你这么盯着我做什么?”
太医令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你这人挺会说话啊。”
太医令懒得理会这小子的胡言乱语,厚着脸皮上前笑道:
“陛下,还是查看侯爷病情要紧。”
“三皇子已为侯爷治过一次,正好瞧瞧成效如何。”
说完,他回头瞥了刘旦一眼,露出一抹阴笑。
小东西!
等我给冠军侯诊脉,就说:脉象比昨日更虚,恐怕是服了不妥之药!
哼,看你怎么翻身!
听了这番话,众人表情各不相同。
霍去病与刘彻眼中透着几分迟疑,他们清楚刘旦是来治病的,可成效如何尚无定论。
卫子夫和刘据却是喜形于色。
“老三,你居然懂得医术?”
“旦儿,你真能救去病不成?”
刘旦嘴角微微一抽,愣了半天才回过神,即便这是第二次听,他还是有些不习惯。
这称呼,真是够别扭的!
见他神色怪异,刘彻心头一紧。
“老三该不会也束手无策吧?”
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卫子夫脸色一黯。
她心慌意乱,一个小娃娃能懂什么医理,太医令都说去病无救了。
那是绝症啊。
老天为何对他如此无情!
刘据听了好一阵,总算理清了来龙去脉。
表兄身子确实出了毛病,三弟不知从哪儿学了几手,想来给表兄瞧瞧。
“三弟,没关系。”
“你一片心意是为了骠骑将军好,谁也不会责怪你。”
太子宽慰道,摆足了兄长的架势。
倒不是他不信自家弟弟,只是这事太过离奇。
太医令这人虽人品不咋地,可医术在大汉朝里却是顶尖的。
刘旦瞥了眼这位便宜大哥。
我啥也没说,你这是脑补了啥啊。
“侯爷,下官为您把把脉。”
太医令笑眯眯地说道。
霍去病皱眉思量片刻,还是伸出了手臂。
毕竟性命攸关,他比谁都在意。
众人屏息凝视太医令诊脉,连刘旦也不例外。
先前说过,他也没十足把握。
今日已与霍去病近身接触颇多,【祥瑞长生】应当起了些作用。
片刻后。
太医令松开手,眉头紧锁,捋着胡子摇头叹息。
“唉,脉象比昨夜还要虚弱。”
“恐怕……恐怕是服了不净之物啊!”
说这话时,他还狐疑地瞥了刘旦一眼,似在暗示那不净之物出自他手。
话音刚落。
“胡说!”
“放屁!”
霍去病和刘旦异口同声,语气相同,措辞却各异。
太医令连看都不看刘旦一眼,皱眉转向霍去病。
“侯爷为何这么说?”
他方才其实没诊出什么异样,毕竟昨夜他可是反复摸脉八回!
整整八次才确诊!
刚才不过摸了一次,哪能察觉变化。
他匆匆下结论,只是想让结果更惊人,也让三皇子麻烦更大。
众人都望向霍去病,他却犹豫起来,迟迟不开口。
“去病,有话直说。”
刘彻给他撑腰。
刚听到太医令的话,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对老三的信任也动摇了一瞬,莫非他真给霍去病喂了什么不该吃的。
刘旦轻笑一声,手一抬。
“老霍,你说就是了。”
霍去病此刻满脸无奈。
什么狗屁不净之物!
隔夜饭团他小时候天天吃。
那味儿他还能认错?
太医令说的脉象如何,霍去病不懂。
但不净之物他清楚!
吃个隔夜饭团就能让脉象变弱,那他早年吃那么多早该一命呜呼了!
霍去病不满地瞪了刘旦一眼。
小家伙不学好,这下下不来台了吧。
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从射箭、骑马到角力,霍去病起初是欣赏。
后来变成震撼,最后喊出:
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