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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正午,祭天台上阴阳双阵对峙。

首领将玉珏射向文明之核:“把所有人困在归乡门里,古代才能永恒!”

苏明远却指向宫墙外:“琉璃瓦与玻璃幕墙辉映,才是真正的活着。”

玉珏寒光逼近时突然转向——

它认出了三百年前火场中护书的那个身影。

首领在崩塌的阵法中嘶吼:“你毁了永恒!”

染血的手抓住苏明远脚踝:“值得吗?”

雪花落进他掌心:“你看,新雪落在旧雪上……时间从未停下。”

冬至日,正午。天光惨白,像一张失尽了血色的脸,悬在紫禁城上方,吝啬地泼洒下稀薄而冰冷的亮。风是刮骨的刀,卷着零星的雪沫子,在祭天台巨大而空旷的汉白玉基座上呜咽盘旋,撞上冰冷光滑的石壁,发出尖细如鬼泣的回响。

祭天台中央,一方诡异绝伦的“阴阳局”早已布成。黑与红两种浓稠到化不开的光流,如同两条互相绞杀的巨蟒,在冰冷的玉白地面上蜿蜒、盘绕、激烈对撞。每一次无声的碰撞,都激荡起肉眼可见的涟漪,搅得空气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大地深处有巨兽在痛苦呻吟。黑红光流的中央,两块玉珏悬浮着,微微震颤,发出微弱却穿透力极强的清鸣,它们遥指的中心,正是那团朦胧变幻、蕴藏着难以言喻力量的“文明之核”模具,正吞吐着难以名状的光晕。

苏明远站在阵势边缘,那件单薄的现代外套在凛冽朔风里猎猎作响,像一面倔强的旗。他望着阵中光流激荡处,那里正缓慢而沉重地凝聚、显化——巍峨的宫殿在烟尘中拔地而起,朱红的宫墙连绵不绝,金色的琉璃瓦在幻象的日光下流淌着刺目的奢华。甲胄鲜明的禁卫军如冰冷的铁林,肃立无声;身着繁复朝服的官员,面容模糊如同石刻,沿着漫长的御道,朝着那虚幻的金銮殿方向,一步一顿,叩首山呼万岁,声音如同海潮般层层叠叠涌来,却又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棺椁。那是庆朝,一个被时光彻底封存的帝国幻影,正被这“阴阳局”的力量从历史尘埃的深处强行拖拽出来,带着陈腐的脂粉气与深宫的阴冷。

“看见了吗?”一个冰冷、干涩,如同朽木摩擦的声音响起。往生司首领佝偻的身影站在阵势的另一端,那身早已洗褪了颜色、绣着黯淡仙鹤的旧祭袍,在狂风中紧贴着他嶙峋的身躯,更显出形销骨立的枯槁。他浑浊的眼珠死死钉在阵中那辉煌却死气沉沉的幻影上,枯枝般的手指痉挛似的指向那虚幻的宫阙,“这就是‘归乡门’最终的伟力!你以为,打开地宫,放出那些残破的典籍、锈蚀的铜器,就能让这腐烂的庆朝重新活过来?哈!”

他喉咙里滚出的那声笑,比这冬至的风更寒更厉,刮得人耳膜生疼。

“蠢!典籍会风化,纸张会朽烂成灰!再精妙的技艺,传上三代、五代,也必然面目全非,沦为后人附庸风雅的笑谈!”首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枯瘦的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将灵魂都倾注到那幻影中去,“只有这个!只有把所有人的魂魄,统统锁进这‘归乡门’里,让他们永远活在这幻梦之中,呼吸着旧日的尘埃,重复着早已僵死的礼仪!唯有这样,古代才能不朽!才能永恒!这才是真正的护道!这才是真正的……永恒!”

狂风卷起他灰白枯槁的乱发,露出底下那双深陷的眼窝。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献祭的狂热,一种对流逝之物病态的、绝望的占有欲,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哪怕那稻草是万千生魂铸成的囚笼。他死死盯着那虚幻的宫阙,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如同在膜拜一个早已死去的偶像。

苏明远的目光从那虚幻的朝堂仪仗上艰难地撕开,缓缓抬起。越过祭天台冰冷的汉白玉栏杆,越过紫禁城那连绵起伏、在惨淡天光下沉默如巨兽脊背的朱红宫墙。他的视线投向远方——宫墙之外,林立的高楼如同钢铁与玻璃铸就的森林,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折射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巨大的电子屏幕闪烁着变幻的霓虹,车流在高架桥上编织着流动的光带,无声地宣示着另一个时代的脉搏与力量。那是一个喧嚣的、充满缺陷却无比真实的当下。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胸腔深处震荡开来,如同沉眠的种子被惊蛰的雷声唤醒。三百年前金殿传胪、琼林赴宴的烈火烹油,三百年后穿行于车水马龙、浸淫于信息洪流的恍如隔世,两种截然不同的时空记忆,两种铭心刻骨的身份烙印,此刻在他灵魂深处剧烈地冲撞、融合。他不是单纯的旁观者,他是被时光硬生生劈开的碎片,一半深埋于庆朝的黄土,一半挣扎于现代的尘埃。

“永恒?”苏明远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岁月的疲惫与了悟,穿透了风雪的呜咽和阵法的低鸣。他抬起手,指向宫墙之外那片由玻璃幕墙组成的冰冷森林,指尖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永恒的不是某个僵死的朝代,不是某个被神龛供奉起来的标本!”他的声音里注入了一种沉甸甸的力量,“您看看外面!庆朝的琉璃瓦,历经风雨,依旧在宫檐上闪耀着旧日的荣光;而就在它旁边,那些现代大厦的玻璃幕墙,映照着同一个苍白的太阳!它们没有互相吞噬,没有彼此毁灭!它们就那样……并肩而立!旧日的华彩映衬着今日的锋芒,今日的锋芒又让旧日的华彩不再孤单落寞!这才是活着的文化!这才是真正的永恒——是根须在黑暗里不断向下探索,是枝叶在风雨中永远向上生长的力量!是薪火相传,是生生不息!不是……不是把活生生的灵魂,做成陪葬的陶俑,塞进一个密不透风的坟墓!”

首领那燃烧着偏执火焰的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苏明远话语中那蓬勃的生命力狠狠烫伤。枯槁的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在扭曲、抽搐,暴露出底下狂怒的岩浆。那根指向幻影的手指猛地收回,痉挛般攥紧,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响。

“活着?生长?”他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纸在粗粝的石头上摩擦,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的恨意,“看看你们活成了什么样子!祖宗留下的衣冠何在?天地的敬畏何在?礼乐的弦歌何在?你们连自己祖宗亲手泡的一盏茶,都喝不出真味了!你们所谓的‘生长’,不过是无根浮萍的飘荡,是数典忘祖的堕落!这污浊的现世,这失魂的躯壳,也配谈‘活着’?!”

极致的愤怒让他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下一刻就要被狂风吹倒。他那枯瘦的手猛地探入怀中,再抽出时,紧握着一块温润却透着决绝寒意的玉珏。那玉珏通体流淌着一种内蕴的光华,表面古老的夔龙纹路在阵法红黑光芒的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狰狞欲噬。

“好!好!好一个生生不息!”首领连吼三声“好”,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既然你如此信奉你那个‘核’,那就用它——”他浑浊的眼中爆发出最后、最疯狂的光芒,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肌肉绷紧如拉满的硬弓,将那枚寄托了他所有绝望与疯狂的玉珏,朝着阵法中央悬浮的、那团朦胧变幻的文明之核模具,狠狠投掷过去!“——接住我的‘永恒’吧!苏状元!”

玉珏脱手!

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寒光,撕裂了祭天台上混沌的空气,发出尖锐短促的厉啸!它不再是温润的玉,而是一支离弦的复仇之箭,裹挟着往生司首领三百年枯守的孤寂、对消逝之物的病态眷恋以及对眼前这个“背叛者”滔天的恨意,笔直地射向文明之核!

速度快到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冰冷的残影!死亡的气息瞬间攫住了苏明远的心脏,挤压得他无法呼吸。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寒芒尖端刺骨的锋锐,仿佛已经提前穿透了他的胸膛。那玉珏,那承载着古老信息与首领全部执念的钥匙,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要将代表新生的“核”连同他这个“叛徒”,一同贯穿、粉碎!

时间被拉长,粘稠如蜜。寒光已至眼前,苏明远瞳孔中的倒影被那一点致命的锐芒彻底占据。他甚至能看清玉珏表面急速流转的细微光华,能感受到其上附着的、冰冷刺骨的毁灭意志。身体的本能想要后退,想要躲避,但双脚却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死死钉在冰冷的汉白玉地面上。完了……一个念头尚未清晰浮现。

就在这千钧一发、寒光即将洞穿文明之核模具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枚承载着毁灭意志、一往无前的玉珏,在距离文明之核模具仅剩寸许之遥的虚空中,猛地一颤!仿佛被一只无形却无比温柔的手轻轻托住。它凌厉无比的冲势,如同撞入了一团坚韧而博大的棉絮,在肉眼可见的迟滞之后,竟硬生生地悬停了下来!

紧接着,在苏明远惊愕的注视下,在首领骤然凝固的狂怒表情中,那枚玉珏,竟然违背了所有物理的定律和投掷者的意志,在虚空中极其灵性地、如同归巢的倦鸟找到了旧枝一般,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柔和而充满眷恋的弧线!它绕开了那朦胧的文明之核,带着一种近乎孺慕的急切,温顺无比地、轻轻地……贴向了苏明远下意识抬起、挡在胸前的左手掌心!

冰凉。温润。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就在玉珏触及掌心的刹那,苏明远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一道尘封了三百年的厚重闸门,被这枚小小的钥匙猛地撞开!

“轰——!”

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画面洪流,裹挟着灼热的气浪和濒死的绝望,蛮横地冲垮了他所有的思绪屏障!

熊熊烈焰!无边无际的烈焰!舔舐着雕梁画栋,吞噬着万卷藏书!焦糊的气味混杂着墨香,刺鼻得令人窒息。热浪扭曲了视线,金碧辉煌的文渊阁在火海中发出垂死的呻吟,巨大的梁柱带着火星轰然砸落!呛人的浓烟中,无数惊恐奔逃的身影模糊不清,唯有绝望的哭喊和木材爆裂的噼啪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混乱、灼热、死亡……在这片毁灭的图景中央,一个年轻的身影却逆着人流,踉跄着冲入火海最深处!那身影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年轻的状元郎,崭新的绯红官袍下摆已被燎着,俊朗的脸上沾满烟灰,被浓烟呛得双目赤红,泪水横流,却死死咬着牙,近乎疯狂地在倾倒的书架和坠落的火雨中搜寻、抢夺!他扑向一箱即将被火舌吞没的珍贵典籍,滚烫的木箱边缘灼伤了他的手掌,发出皮肉焦糊的嗤嗤声和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嘶。他浑然不顾,用那件象征无上荣耀的绯红官袍,不顾一切地裹起沉重的书箱,如同抱着世间最脆弱的婴儿,用尽全身力气,弓着背,以血肉之躯撞开摇摇欲坠的门窗,冲向殿外那被火光映得一片血红的、充满未知生机的夜色!在他怀中,那箱沉重的典籍缝隙里,一抹温润的玉色正随着他亡命的奔跑而剧烈晃动——正是此刻紧贴着他掌心的这枚玉珏!

“呃啊——!”

一声非人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彻底崩溃的嘶吼,将苏明远从那焚心蚀骨的记忆烈焰中猛地拽回现实!是往生司首领!

他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摇晃着,枯瘦的手指死死捂住胸口,仿佛那颗早已枯萎的心脏正在他掌下寸寸碎裂。他浑浊的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苏明远掌中那枚温顺贴服的玉珏,又猛地转向苏明远那张被记忆之火映照得一片苍白的脸。那张脸,与三百年前火海中那个抱着书箱、决然逃亡的年轻状元郎的身影,在首领燃烧着绝望的视野里,轰然重合!

“是……是你?!”首领的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裂的肺腑里硬挤出来的血沫,“三百年前……文渊阁……抢书的……那个疯子……状元郎?!玉珏……玉珏它认得……它认得你?!”

这残酷的真相,比苏明远所有的辩驳更锋利万倍,瞬间刺穿了他三百年枯守所构筑的、摇摇欲坠的信念高塔!

“不——!我的永恒!我的归乡门!”首领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嚎叫,枯槁的身躯爆发出最后、最疯狂的力量,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仍在运转的“阴阳局”核心,试图用自己残破的躯体去稳定那因玉珏背叛而开始剧烈震荡、濒临崩溃的阵法!

太迟了!

玉珏的“背叛”,如同抽掉了堤坝最后一块关键的基石。祭天台中央,那由红黑光流构成的、象征着生死对峙的“阴阳局”,骤然发出一声沉闷如巨兽垂死的哀鸣!原本激烈绞缠、维持着微妙平衡的两色光流,瞬间失去了所有约束,如同两条彻底发狂的巨蟒,狂暴地互相撕咬、吞噬、炸裂!刺目的光芒猛地爆开,将整个祭天台映照得一片惨白,吞噬了所有细节!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并非来自天空,而是脚下坚实的汉白玉基座在剧烈摇晃、崩裂!巨大的石块被无形的力量掀起、抛飞、相互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飓风,裹挟着碎石、雪粉、还有阵法崩解后逸散的点点诡异光屑,在祭天台上疯狂肆虐、切割!坚硬的汉白玉地面被犁开道道深痕,石屑纷飞如雨!

“首领!”

“阵法反噬!快退!”

祭天台边缘,那些残存的往生司部属发出惊恐万状的呼喊,被这天地崩摧般的景象骇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使命,连滚爬爬地向边缘逃窜,寻找着任何可以躲避这毁灭风暴的角落。

处于风暴最中心的首领,首当其冲!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亿万把无形的钝刀,狠狠撞在他枯槁的身体上!他那身陈旧的祭袍瞬间被撕裂成褴褛的布条,裸露出的皮肤上,道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凭空绽开,鲜血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在狂乱的气流中拉出一道道凄厉的血线!他像一片被狂风撕扯的枯叶,被狠狠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十几步外一块崩裂翘起的巨大汉白玉石板边缘。

“噗——!”大口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惨白的地面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他整个人瘫软在冰冷的石板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布袋,只有那双被血丝彻底浸透的眼睛,依旧死死地、怨毒地、带着一种彻底幻灭后的疯狂,穿透混乱的能量流和飞扬的尘土,钉在不远处的苏明远身上。

苏明远也被这恐怖的爆炸气浪掀得一个趔趄,几乎摔倒。他下意识地将紧握着玉珏的左手护在头脸前,右手则死死护住那悬浮在身侧、正剧烈波动的文明之核模具。玉珏紧贴掌心,传递来一种奇异的温热,仿佛三百年前那场大火的余温尚未散尽,竟在这狂暴的能量风暴中,隐隐形成了一层微弱的、却坚韧无比的无形屏障,替他抵挡了最致命的冲击。饶是如此,碎石和狂暴的气流依旧在他裸露的手臂和脸颊上留下了数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就在这天地崩摧般的混乱中,那悬浮的文明之核模具,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它不再是朦胧的一团,其内部仿佛有无数的星辰在诞生、湮灭,无数的线条在交织、重组!玉珏在苏明远掌心发出清越悠长的嗡鸣,如同久别重逢的呼唤,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猛地传来!苏明远并未抗拒,他摊开手掌。

玉珏化作一道温润的流光,瞬间没入那璀璨的文明之核中!

“嗡——!”

一道柔和却无比宏大的光柱,自文明之核中冲天而起,直贯惨白的云层!光柱之中,无数景象如走马灯般飞速流转、凝聚、变幻!不再是单一死寂的庆朝宫阙!那巍峨的紫禁城依旧存在,却只是庞大画卷的一角背景。画面飞速延展、拉远:古老的长城巨龙般盘踞在苍茫山脊,灰色的砖石沉默诉说着烽烟;奔腾的长江黄河裹挟着泥沙,滋养着两岸无垠的沃野;精美的青花瓷在匠人手中诞生,釉色流淌着时光的静谧;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出空灵的山水;一行行或古朴或娟秀的汉字在竹简、在绢帛、在纸张上跳跃流淌……这些属于过去的辉煌印记并未消失,它们如同基石,牢牢地托举着、支撑着、延伸向更广阔的未来图景——蒸汽机喷涌着白雾的巨轮劈开海浪,铁轨如同血脉般在大地上延伸;霓虹闪烁的都市森林拔地而起,车流如同光的河流;火箭拖着炽烈的尾焰刺破深蓝的天幕,奔向浩瀚的星辰……古老的琉璃瓦与现代的玻璃幕墙在光影中交相辉映,如同文明的年轮,清晰而和谐地镌刻在这道贯通天地的光柱之上!一个活着的、呼吸着的、从未停止生长与蜕变的文明长卷,在崩塌的祭天台上,在凛冽的冬至风中,轰然展开!

“啊——!毁了!全毁了!我的永恒!我的梦!被你……被你……” 瘫在血泊中的首领,眼睁睁看着自己耗尽三百年心血、寄托了所有妄念的“阴阳局”彻底化为狂暴的能量乱流,看着那玉珏毫无留恋地投入了“核”的怀抱,看着那贯通天地的光柱中展现的、那包容古今、生机勃勃的“活着的文明”……这一切,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入他早已枯朽的灵魂!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绝望的嘶鸣,残破的身体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力量,竟挣扎着,用一只染满自己鲜血、皮开肉绽的手,死死地、如同铁钳般抓住了几步之外苏明远的脚踝!

冰冷的、粘稠的、带着浓重血腥和死亡气息的触感瞬间传来,让苏明远浑身一僵。他低头看去。

首领仰躺在冰冷的血泊和石屑中,那张枯槁如骷髅的脸上,所有的疯狂、怨毒、不甘,在生命急速流逝的尽头,竟奇异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空洞和茫然。他涣散的瞳孔努力聚焦在苏明远脸上,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灵魂在泣血:

“…值…得…吗?”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比方才阵法崩解的轰鸣更沉重地砸在苏明远的心上。值得吗?为了这活着的、不断变化甚至可能迷失的文明长卷,打碎一个凝固的、完美的永恒标本?为了这充满未知的前路,彻底埋葬一个伸手可触的旧梦?为了这真实却充满荆棘的“生长”,付出一切去对抗那看似安稳的“停滞”?

寒风卷着新落的雪花,打着旋,从惨白的天空无声飘下。一片晶莹的六角冰晶,轻盈地、温柔地,落在了苏明远摊开的手掌上——那掌心,还残留着方才被碎石划破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殷红血迹。

冰凉,瞬间被掌心的温度融化,混入那温热的血珠里,化作一滴微小的、带着奇异温度的水痕。

苏明远的目光从掌心那滴融化的血雪移开,缓缓抬起,再次望向祭天台下,望向那道贯通天地的光柱中依旧在流转不息的文明画卷——古老的烽燧旁,高铁如银龙般呼啸而过;甲骨文的刻痕旁,卫星的轨迹在深空闪烁……他的目光最终落回脚下。看着首领那只依旧死死抓着自己脚踝的、沾满血污和尘土的枯手,看着对方眼中那最后凝固的、巨大的空洞和疑问。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缓缓地、近乎虔诚地,将那只沾着血与雪的掌心,朝着首领的方向,轻轻摊开。风雪卷过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穿透了三百年的时光尘埃,落在祭天台冰冷的废墟上:

“你看…”

新雪飘落,温柔地覆盖在冰冷的汉白玉上,覆盖在那些尚未干涸的、新旧交织的暗红血痕之上。

“…雪落在雪上……时间,何曾为谁停下过脚步?”

他的声音散在风里,祭天台上,只有文明画卷无声流转,和那漫天新雪,簌簌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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