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白的声音不高,落在任我行狂怒的情绪里面,却是犹如沸油抛水。
他那根指向北方天际的手指,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将任我行那足以焚山煮海的怒火,硬生生冻住了一瞬。
绿竹小院死寂得可怕。
竹叶的沙沙声此刻听来如同鬼魅低语。
任盈盈屏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向问天更是心头剧震,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肌肉,虬髯微颤,目光在邱白那张平静的脸庞,还有任我行那张扭曲的面容间逡巡。
“小混账!你找死!”
任我行须发戟张,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暴怒狂狮。
邱白那轻飘飘的一句反问,比世间最恶毒的辱骂,更加戳他心窝子!
吸星大法,那是他睥睨江湖,纵横无敌的根基,是他任我行三个字响彻武林的依仗!
是他从西湖底爬出来,誓要夺回一切的最大凭恃!
可现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敢用如此轻蔑、如此笃定的口吻,质疑他这赖以成名的神功。
说他在一个听都没听过的老道面前无能为力?
狂暴的怒吼响起,几乎掀翻绿竹巷的屋顶!
任我行周身衣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一股凶戾到极点的气势轰然爆发,比方才更盛十倍!
他枯槁的脸庞因狂怒而扭曲,深陷的眼窝里,那两点精光彻底被暴戾的血红吞噬。
“老夫纵横天下时,你还在你娘怀里吃奶!”
“今日竟敢如此辱我?!”
轰隆!
暴怒之下,他根本不管不顾,含恨而发的一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拍在身边仅存的那半张石桌上!
坚硬的青石如同酥脆的饼子,应声炸裂!碎石如同被强弩激射,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暴雨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几根支撑凉亭的粗壮翠竹被碎石击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竟生生被打断!
翠绿的竹叶混合着烟尘簌簌落下,瞬间将小院笼罩在一片狼藉之中。
此刻陷入愤怒中的任我行,已经忘了刚刚的交手,他是处于下风的。
“你给我死过来!”
任我行枯槁的脸庞瞬间涨成紫红色,周身狂暴的气势如火山般爆发,脚下的碎石簌簌化为齑粉!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枯瘦的手爪闪电般探出,五指箕张,真气涌动,一股比方才更加凶戾的吸摄之力轰然爆发,直取邱白中宫!
吸星大法的旋涡瞬间成型,院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
地上的碎石、落叶被无形的力量卷起,打着旋向任我行掌心汇聚!
“爹!住手!”
任盈盈骇然失色,不顾一切地扑上前。
被那狂暴的吸力边缘扫中,身形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向问天脸色狂变,上前一把拉过任盈盈,惊呼出声。
“教主息怒!”
面对任我行那恐怖至极的吸力,邱白的身形动了!
他并未闪避,也未硬撼,只是身体极其微妙地晃了一晃,如同风中劲竹,柔韧地一折!
嗡!
一股圆融如意的气劲,自他体内自然勃发,身前三尺之地,空气仿佛凝固,又仿佛化为一个无形的巨大磨盘!
任我行那狂暴的吸星之力撞入这磨盘范围,竟如同泥牛入海!
非但没能撼动邱白分毫,那旋涡反而被一股柔劲猛地一转!
嗤啦......
一股强横的反震之力,自磨盘中荡漾而出。
并不是邱白的真气,而是那吸星旋涡自身被旋转方向后,猛地倒卷而回,狠狠撞向任我行自身!
“唔!”
任我行闷哼一声,身形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胸口,蹬蹬蹬连退三步!
每一步都在坚硬的石板地上留下寸许深的脚印!
他枯槁的脸上血色尽褪,瞬间变得惨白,喉头滚动,强行将涌上的一口腥甜咽了下去。
那只探出的手臂,藏在背后,此刻更是酸麻刺痛,经脉内气息一阵紊乱翻腾!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邱白。
那双枯槁的眼中第一次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惊骇!
方才那瞬间的交锋,他清晰地感受到了!
眼前这小子别看年纪轻轻,在武学道路之上,已经比自己走出了更远的距离。
那看似柔和的圆转之力,竟能轻易将他无往不利的吸星大法玩弄于股掌之间,反噬自身!
这让他想到了武当派的乌龟拳法。
“这是......太极拳?”
任我行满脸惊讶的看着邱白,声音嘶哑。
邱白微微点头,并未言语。
“教主!”
向问天急忙上前一步,扶住身形微晃的任我行,脸上同样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
任盈盈也呆住了,看着邱白那渊渟岳峙的身影,眼中除了担忧,更多了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欢喜光芒。
小院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任我行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他死死盯着邱白,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好……好得很!”
任我行猛地挣开向问天的搀扶,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老夫倒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岳不群那伪君子,竟能教出你这等怪物!”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如同受伤的孤狼,凶狠中带着一丝疯狂的不甘。
他望着邱白,缓缓开口,可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你不是说有个叫青穹道人的老乌龟,缩在终南山的王八洞里,堵了天下人的路吗?”
“行!”
“老夫就亲自走一趟,去会会这个青穹老道!”
任我行猛地踏前一步,脚下碎裂的青石板应声化为齑粉,咬牙切齿的说:“老夫倒要睁大眼睛好好瞧瞧,看看他到底是个三头六臂的真神仙,还是装神弄鬼的纸老虎!”
他死死盯着邱白,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到极致的弧度,露出森森白牙,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若让老夫发现,你今日所言,有半句虚言,是存心拿老夫当猴耍……”
任我行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幽寒冰,冻彻骨髓,厉声喝道:“老夫管你是什么狗屁华山高徒,还是盈盈看中的人!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连带你那伪君子师父岳不群,还有整个华山派,老夫一并踏平,鸡犬不留!你听清楚了没有?!”
狂暴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潮,瞬间淹没了小小的绿竹院。
竹叶的沙沙声彻底消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任我行粗重的喘息和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威胁在死寂中回荡。
邱白站在原地,青衫的下摆在任我行狂暴的气势冲击下微微拂动,面色却平静得可怕。
对于任我行的深浅,通过刚刚的碰撞,他已经了解了,连宗师巅峰都没有。
至于他威胁的话语,听听就好了。
谁叫他是任盈盈的爹呢。
“一言为定。”
邱白的声音不高,却异常稳定,穿透了那令人窒息的杀意,笑道:“终南山后,活死人墓前,邱白恭候任教主大驾,亲见分晓。”
他目光转向一旁脸色煞白、的任盈盈,声音放缓,安慰道:“盈盈,事已议定,我需即刻前往少林,联络方证大师。”
话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任我行。
“你父亲这边,还望你多加照拂。”
“哼!”
任我行重重地冷哼一声,如同闷雷炸响。
任盈盈看着邱白,又看看状若疯魔的父亲,千言万语堵在喉头,最终只化作无比沉重的点头。
她明白,此刻任何劝阻都已是徒劳。
“向兄弟!”
任我行看也不看邱白,对着向问天招了招手,厉声吩咐道:“立刻召集我们在河南境内的所有可靠人手,给老夫盯紧黑木崖,待老夫从终南山回来,便是清算总账之时!”
“属下遵命!”
向问天抱拳领命,又深深看了一眼邱白,眼神复杂难明。
邱白不再多言,对着任盈盈微微点头示意,又朝着任我行略一拱手,便转身走向院门。
青衫背影在翠竹掩映下,很快消失在巷口。
任我行站在原地,胸膛起伏不定,望着邱白消失的方向,眼中凶光闪烁不定。
“或许,这个女婿也没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