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衡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茶盏,薄唇冷冷一勾:“朕倒是小看她了。”
玫嫔自小便是父母手上的掌上明珠,因为在草原肆意惯了,所以在萧衡心中,她就是一个草包美人。
任性,嚣张,却没什么心机。
却不曾想,她背地里竟有这样大的胆子,敢将阮氏救了下来。
何况,阮氏还是她在宫中最大的敌人。
为了除掉更多的敌人,她倒不惜同敌人合作。
只是,她或许也没想到阮氏临死前给她织就了一张大网。
“微臣方才去慎刑司,玫嫔娘娘苦苦哀求微臣,求皇上看在三皇子的份上,对她从轻处罚。”
“从轻处罚?”萧衡冷冷一笑,不怒自威。
“光欺君之罪都足以要了她的命。”
若不是她将阮氏救了出来,就不会发生昨夜之事。
后宫中两个他最在意的人,险些就死在了阮氏的刀下。
他怎会从轻处罚。
至于三皇子……
玫嫔也不配做他的母妃。
沉思片刻,萧衡冷冷启口:“江德福,即刻传旨,玫嫔白氏,欺君罔上,扰乱宫闱,降为采女,打入冷宫。”
倘若玫嫔不是燕国的郡主,这等罪恶足以赐死。
但为了两国和平,他也仅仅只是降为了采女。
“内务府的副总管以及白采女身边的贴身宫人一律赐死,招认的那几个便打发去做苦役。”
周德福连忙应下:“是,奴才这就去传旨。”
当日,白采女便被打入了冷宫。
三皇子按例送去了乐安殿。
萧衡在邀月宫足足待了一整日,直到晚膳后北辰王求见方才离开。
所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换了药之后,柳月棠便坐在贵妃榻上赏月。
月光清冷而皎白如雪,倾洒而下,将柳月棠的脸庞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见柳月棠静坐许久也不语,挽秋取出薄毯盖在了柳月棠身上。
“现在入了秋,夜晚的风有些凉,娘娘穿的单薄注意身子。”
柳月棠浅浅一笑,换了个更舒适的坐姿。
“娘娘是在想,白采女一事?”
柳月棠微微颔首,看着窗外明亮的玉盘道:“白采女,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如今本宫怀有身孕,不得不防。”
经过了阮氏一事,她越发明白斩草除根的重要性。
若那一日,她没有摔碎暖阁中的茶盏,很有可能便会成为阮氏刀下的亡魂。
面对敌人,绝不能有一丝心慈手软。
更何况还是一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敌人。
“娘娘,您想如何做?”
柳月棠瞳孔深处闪过冷芒,轻声道:“冷宫不是有许多疯子么?那便让她们再疯一些。”
挽秋一愣,待柳月棠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几句后,她方才了然,低声道:“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
柳月棠轻轻点头,幽深的眸中满是平静。
挽秋刚出去,柳月棠便听到了急急忙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苏南卿一袭玉涡色纱衣疾步而来,鬓边的珠玉随着步伐一晃,撞出凌乱的声响,完全不似往日的端庄温婉。
“姐姐怎么来了?”柳月棠坐起身子。
“你躺着,莫要动。”她快步走到柳月棠身边,一边打量着她的手还有身子,一边道:“今日从未央宫请安回来我便想来看看你,谁知刚到邀月宫便见到了皇上的龙辇,又折了回去。方才听说北辰王在勤政殿,我估摸着皇上应该走了,这才得空来见你。”
她受了这般大的委屈,自然最想要的是萧衡的陪伴和怜惜。
所以在见到萧衡在邀月宫时,她便折了回去,不愿打破这份温情。
“我听说你的手流了好些血,伤得很严重么?”
她执起柳月棠的双手,因裹着纱布也看不清里面的伤势。
见她满眼尽是心疼和关切,柳月棠亦动容,含笑道:“姐姐放心,只是些小伤,养养便好了。”
苏南卿舒一口气,眉间褶皱却仍深锁未展:“真是无妄之灾,我听皇后说,阮氏本想加害的是昭妃?”
柳月棠点头:“许是我命中便有这一劫,不过好在,我也躲过了。”
苏南卿这才眉目舒展,神色柔和的望着柳月棠的小腹:“昨夜我歇息得早,今早听到消息时,又悲又喜,一会儿说你受了伤,一会又说你有了身孕被晋封为了熙妃。我这心里啊,都不知该开心还是心疼你了。”
“是我让姐姐担忧了,不过在后宫,哪有一帆风顺的,能够活下来便已是最大的本事了。”
苏南卿微一叹息:“是啊……”
“如今你怀了身孕,更得仔细一些。宫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你的肚子,指不定又会使出什么阴谋诡计谋害你。切莫……”
她语气凝滞,眼底泛起悲色:“切莫步了我的后尘。”
“姐姐……”柳月棠涩然唤着。
苏南卿收回脸上哀伤的神色,浅浅抿了抿嘴角:“无事,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如今只盼望着你腹中的孩子能够平安降生。”
“我听闻,昨夜你们能安然从阮氏刀下逃脱,亦有容嫔的功劳?”
提起容悦,柳月棠心中漫起一抹感激。
她同容悦不过是出于利益合谋而已,虽阮氏假死后,她们对彼此的戒心少了一些,但柳月棠却从未全心全意信任过她。
可没想到,当时她竟会故意走在后面,以众位妃嫔的身影遮挡住了她的小动作。
她走到何云峥身边时,使了一个眼色。
何云峥在宫中数年,自很会察言观色,当下便明白了过来,将飞刀不动声色的递给了容悦。
随后容悦又假意劝阮玉箫回头,将飞刀递给了萧衡。
柳月棠自知自己深得盛宠,是六宫所有女人的敌人。
她们不盼着自己死便已是万幸,更莫说出手救自己了。
但容悦却毫不犹豫的救自己于危难之中。
这份情,她柳月棠也必定会铭记于心。
在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之后,苏南卿只觉得惊心动魄,捂着胸口道:“看来从前是我误会容嫔了,她一直跟在阮氏身边,我便将她当敌人看待。”
柳月棠垂眸一笑,发髻下的流苏在月色和烛火下折射出冷冽的光。
有时候,敌人变朋友,比朋友都可靠。
但朋友变敌人,却比敌人还危险。
她并不奢求自己同容悦和苏南卿关系有多亲密无间,只希望,一直都如当下这般,彼此相惜、不互相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