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乡城,琅琊郡最南端的几座城池之一,与曹操掌控的东海郡仅一线之隔。
城头之上,朔风猎猎,撩乱了刘备的鬓发,他眺望着南方,眼神深邃。
头顶的烈日毒辣如火,晃得他不由得微微眯起了双眼,眼角镌刻着连日征战与忧思的细纹。
“大哥!这都干等了两日,莫说曹军,连个鸟影子都没见着!”
张飞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城头的宁静,他一拳砸在厚实的城垛上,震落些许尘土。。
“那曹操老贼,莫不是耍咱们,不敢来了吧?”
刘备轻轻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低沉却沉稳。
“三弟,莫要急躁。”
“曹孟德用兵,向来虚虚实实,变幻莫测。”
他顿了顿,目光依旧凝视远方。
“你以为他会来,他偏偏不来;当你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或许,他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张飞闻言,浓眉紧锁,脸上的不耐烦又添了几分。
“真他娘的不痛快!”
“曹军不是号称人多势众吗,还这么藏头露尾的!”
“直接过来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多好,也省得咱们在这儿担惊受怕,憋屈得慌!”
刘备语气中带着无奈。
“翼德,这或许正是曹操想要的。”
“他便是要以这种拖延之法,消磨我军的锐气,让我等心浮气躁,自乱阵脚。”
张飞瞪圆了环眼,怒气上涌。
“这曹贼,当真如此奸诈!”
“可气的是,咱们后方已经大乱了!那些刚刚安顿下来的城池,一听说曹操主力要来的消息,城中百姓又都拖家带口地逃难,全往深山老林里躲。”
刘备转过身,轻轻拍了拍张飞的肩膀,目光沉重。
“他们原本就是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先前能够鼓起勇气,拿起武器,帮助我们守卫城池,已是极为不易。”
“我们不能苛求他们更多,毕竟,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张飞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点了点头。
刘备望着城外空旷的原野,声音低沉。
“倒是我们,口口声声说要前来救援徐州百姓,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可现在,一听到曹操大军将至的消息,我军便如同惊弓之鸟,只能困守在这座孤城之内,不敢轻易出击。”
“为兄这心中,着实有愧啊!”
张飞见状,连忙出声劝慰。
“大哥莫要如此自责。”
“眼下敌情未明,曹军主力动向不明,我们贸然出击,反而容易中敌奸计,只能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俺已经增派人手四出哨探,一旦探得了曹军的确切动向,我军便可相机而动,后发制人!”
刘备微微颔首,眉宇间的忧色却未减轻分毫,语气低沉。
“是啊,只盼斥候能早些带回消息。”
他目光转向东南,那是魏其城的方向。
“也不知二弟和子龙那一路,有没有发现曹军的踪迹。”
张飞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声音洪亮。
“大哥尽管放宽心!”
“有二哥和子龙在,保管万无一失!”
刘备军最初仅有五千兵马,在连番血战后,已折损了千余精锐。
其后虽在琅琊郡内招募了部分不堪忍受曹军残暴统治的青壮百姓入伍,兵力也才勉强恢复到四千之数。
如今,这仅有的四千兵马被一分为二:
刘备与张飞亲率两千人马,坐镇于这高乡城;
关羽则与赵云统领另外两千士卒,驻扎在距离此地不远、但更逼近东海郡边界的魏其城。
两座城池互为犄角,遥相呼应,形成犄角之势,以便随时相互策应,彼此支援。
曹操亲率主力大军压境的消息,已在整个琅琊郡内传得沸沸扬扬,至今已有两日。
为了能在第一时间掌握曹军的准确动向,刘备特意将防线前移,亲自坐镇于琅琊郡最南端的这两座城池进行布防。
派出去的哨骑,已奔波一天一夜了。
然而刘备与张飞等人,却依旧未能收到任何关于曹军主力的确切情报。
一时间,他们也只能按兵不动,在焦灼不安中继续等待,同时不断加派更多的斥候,向四面八方反复侦察。
......
与此同时,在开阳县城的曹军先锋大营。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压抑。
曹仁与戏志才相对而坐,两人皆是面色惨白如纸。
从他们微敞的衣襟处,依旧能清晰瞥见内衬衣衫上层层叠叠、已然浸透斑斑血迹的白色布条。
那是当日赵云枪招“赤链游河”留下的创口。
枪伤深入肌骨,时至今日,依旧未能痊愈,隐隐作痛。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然攫住了戏志才,他瘦削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整个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即便如此,他仍旧竭力挺直了脊梁,端坐于榻上,不愿在人前显露半分病弱之态。
曹仁见状,浓眉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与不忍,沉声道:
“军师,你的枪伤远比我重,理应卧榻静养,何苦这般劳心费神,强撑病体?”
戏志才又接连咳嗽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强行咽下自肺部翻涌上来的那股浊气。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开口。
“咳……将军无需挂怀,我……我尚能支撑。”
他顿了顿,气息微喘地继续说道:
“西面……西面刚刚传回军情。”
“樊稠死后,李傕与郭汜二人,为了争夺其遗留下来的地盘与利益,内部嫌隙已日益加深,渐成水火之势。依我看来,他们二人……不日便将彻底反目,爆发大规模火并。”
“我等……我等苦心等待的良机,便在眼前……咳咳……咳……值此改写天下格局的关键时刻,我军实不宜在徐州这片泥沼之中,再作无谓的拖延。”
“而且……而且,北面那位,恐怕也已按捺不住,即将有所动作了。”
曹仁闻言,心中陡然一凛,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军师是说……他果然要动手了吗?”
(第一百零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