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震动,迅速恢复了镇定,思维飞转,紧追着问道:
“如此说来,那枚真正的传国玉玺,确实还在孙策手中?”
“嗯,”
张飞干脆利落地一点头,
“错不了。连同他老爹孙坚的棺椁一起,已经送回江东老家去了。”
说完,他反将一军,环视三人,沉声问道:
“那几拨跟咱们一样,也盯着这玉玺的人,你们又知道多少底细?”
郭嘉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开始梳理脑海中纷乱的信息,片刻后缓缓开口。
“除了那个行踪诡秘、手段狠辣的‘无影阁’之外,浮在水面上的,至少还有两方势力。其一,是一个箭术出神入化的神秘弓手,来历不明,此前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物,但观其射术,已臻化境,绝非无名之辈,扬名立万只是迟早的事。”
“其二,是一使长枪的,一使甲刀的。这两人应是一伙,据我推测,多半来自益州。使枪的,很可能是蜀中名将张任;使刀的,则应是巴郡的甘宁。此二人在川蜀之地,都已是声名鹊起的人物。”
张飞接过话头,补充道:
“是三方,还有一方是袁绍的人。俺来的路上看到过。”
郭嘉眼神微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除此之外,还有你大哥,刘玄德。”
张飞面不改色,毫不示弱地迎上郭嘉的目光。
“和你颍川荀氏。”
郭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似乎对张飞点破这一点毫不意外。
“在下倒是有些好奇,刘玄德为何也对这传国玉玺如此上心?”
张飞猛地挺直了本就魁梧的身躯,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骄傲与坚定。
“俺大哥乃大汉皇叔,心系汉室。夺取玉玺,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其完璧归赵,奉还圣上!”
听闻此言,郭嘉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眼神变得格外深邃,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凝视着张飞,缓缓道:
“如此说来,我们的目的一致。”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一种微妙的默契在悄然滋生。
短暂的沉默后,郭嘉挣扎着,扶着树干慢慢站起身。他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声音依旧透着疲惫,但眼神却恢复了几分清明。
“既然袁术已知玉玺为赝品,想必继续封锁宛城的意义也不大了。最迟明日,城门便会重开。”
“在下想起城内尚有些许未了之事,需得回去处理一番。诸位,就此别过。”
赵云见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连忙起身相扶,担忧道:“郭兄,你的伤势……”
郭嘉轻轻摆了摆手,挣脱了赵云的搀扶,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惯有的、带着几分洒脱不羁的笑容。
“无妨,皮肉伤罢了,看着吓人。我自回城中寻个酒肆,喝上几杯,运功调息片刻便好。”
说完,他不再多言,冲三人再次拱手,便转身朝着来时宛城的方向,一步一步、略显蹒跚地走去,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三人默默注视着郭嘉消失的方向,直至再无踪迹。
张飞转过头,目光落在赵云和马云禄身上。
“那你们两个,接下来有何打算?”
赵云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马云禄,目光触及少女略显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眸时,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了几分。
此处离西凉已有千里之遥,让她一个姑娘家独自回去,他如何能放心得下。
“云禄,”赵云温声道,“不如先跟我一起回蓬莱山吧。待拜见过师父,告知师伯之事后,我再亲自护送你返回西凉。”
马云禄仰起俏脸,望着赵云眼中真挚的关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驱散了连日奔波的疲惫。她脸上绽放出如同晨曦般明媚动人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好,都听子龙哥哥的。”
张飞听着两人的对话,看着他们之间那份自然流露的情意,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声若洪钟。
“哈哈哈哈!好小子,有担当!你们要去蓬莱?那正好!从这里去蓬莱,途径高唐。俺大哥眼下就在那里驻扎。小子,既然顺路,何不随俺老张走一趟,去见见俺大哥?”
赵云心中一动。对于那位以仁德名扬天下的刘备刘玄德,他早已是闻名遐迩,心中亦是充满了好奇与敬佩,正想亲眼见识一番,看他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仁义无双。
于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正有此意。”
事情就此议定。三人不再多言,各自寻了地方,准备歇息。
张飞大马金刀地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双臂环抱,很快便闭目养神,呼吸均匀悠长,仿佛瞬间就能入定。
赵云和马云禄则并肩坐在篝火的另一侧。夜风渐凉,少女不知在何时,已经悄悄地挨近了赵云少许,螓首枕着自己的手臂,伴随着温暖的火光和噼啪的柴火声,也渐渐沉入了梦乡,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夜色如墨,愈发深沉寂静,只有篝火依旧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守护着这片临时的安宁。
......
翌日清晨,当天边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
张飞便已霍然起身,动作麻利地用泥土将燃烧了一夜的篝火余烬仔细掩埋,不留半点痕迹。
他走到那棵古老大树旁,解开缰绳,动作矫健地翻身跨上一匹神骏异常的黑色宝马。那马通体毛发漆黑如最上等的绸缎,油光水亮,唯有四只蹄子洁白如雪,奔跑起来仿佛足不沾尘,正是他的爱马,唤作“乌云踏雪”。
赵云和马云禄也早已收拾停当,各自跨上了自己的坐骑。
三人不再耽搁,张飞在前引路,赵云与马云禄紧随其后,同时一抖缰绳,催动胯下宝马,迎着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化作三道疾影,朝着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宛城。
正如郭嘉所料,城门果然大开,解除了封锁。
袁术在与孙策达成那场深夜密谈后,得知玉玺早已不在城内,且自己得到了未来获得真玉玺的承诺,自然没有必要再为了一个假玉玺,继续弄得全城鸡飞狗跳。
至于那些搅动风云的各方势力派来的人手,他大概也能猜出一些来路。
从南门突围的,十有八九是荆州刘表的人。
从西门逃走的,不是益州刘璋就是西凉马腾,长安的李傕郭汜应该没这个闲心。
从北门溜掉的,多半是自己那位好大哥袁绍的手笔。
至于从东门闯出去的,应该就是纪灵口中那个神秘的“荀氏门客”了。
既然人都跑了,真玉玺也不在他们手上,再全城搜查已是徒劳。
于是,袁术随便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宣称盗取玉玺的蟊贼已被捉拿归案,但玉玺本身仍下落不明,为了不影响城内百姓生计,即日起解除城禁。
手下的谋士武将,虽然心中好奇主公为何突然放弃了对玉玺的追查,纷纷旁敲侧击地询问,但袁术口风甚紧,只说是贼人狡猾,早已逃出城去,非我之物终究强求不来云云,将众人搪塞了过去。
......
城内最大的教坊之内。
花魁如烟的闺房之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
窗边的梳妆台旁,坐着一个身段丰腴,容貌美艳的女子,正是此地的头牌,如烟姑娘。
她此刻并未梳妆,而是饶有兴致地扒拉着桌子上堆放着的十个沉甸甸的钱袋。
纤纤玉指慢条斯理地解开一个钱袋,将里面的铜钱倒出少许,叮当作响,似乎在清点着数目,嘴角噙着一抹满意的微笑。
而在房间内侧柔软的卧榻之上。
郭嘉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呼吸绵长,显然正在打坐调息。
他在宛城解禁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潜回城内,凭借着过人的身手,光顾了袁术的太守府库房,顺手“借”走了这十袋钱,算是对当日如烟姑娘替付酒钱的报答。
随后,他又在如烟的服侍下,喝了一会儿酒。
此刻,酒意上涌,正好借着酒精之力,运转他所修习的“醉剑”心法。
酒水,不仅是他功力精进的源泉,亦能辅助疗伤,修复体内被震伤的经络。
窗外,宛城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喧嚣,而这间小小的闺房内,却自有一片宁静。
......
午后。
宛城西门外,官道扬起微尘。
一人步行缓缓走来,身后牵着一匹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
来人雪冠白袍,面如傅粉,唇若抹朱,虎体猿臂,彪腹狼腰。
那匹骏马也极是不凡,毛色雪白,神采奕奕,马鞍一侧,用厚实的布帛紧紧包裹着一杆长枪的轮廓。
正是从长安城下赶过来的马超。
他听闻了赵云与自家妹子马云禄在南阳一带的消息,心中挂念不已,特地赶来查探究竟。
若是寻到了,自然要将那野丫头带回家去。
城门处的守卫刚刚经历了前几日的混乱,此刻虽已恢复秩序,但眉宇间仍残留着惊悸与疲惫,检查也比往日松懈了许多。
马超牵着马,扮做一个游历的富家子,神色平静地随着人流走进了宛城。
城内空气中似乎还飘散着淡淡的焦糊味,一些临街的铺面门板上,依稀可见刀劈斧凿的痕迹。
街上行人步履匆匆,脸上少了平日的从容,多了几分警惕。
马超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牵着马,不紧不慢地走着,最终在一家看起来尚算整洁的客栈门前停下。
客栈的招牌歪斜着,像是被人撞过。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店小二眼尖,见马超气度不凡,身后又跟着神驹,连忙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肩上的抹布甩得飞快。
马超将缰绳递给小二,让他将马牵去后院好生照料。
他自己则走入客栈大堂,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几样爽口小菜,一壶温酒。”
马超声音清朗,带着一股西凉口音特有的硬朗。
“好嘞!客官您稍等!”
店小二应得响亮,转身便要去后厨。
“等等。”
马超叫住了他。
店小二连忙转回身,躬着腰。
“小二哥,看这城里似乎不太平,前几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马超状似随意地问道,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轻轻吹了吹浮沫。
店小二一听这话,顿时来了精神,脸上的笑容都真实了几分。
他凑近几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爷,您是外地来的吧?可不知道,前几天咱们这宛城,那叫一个厉害!”
小二的语速不由自主地加快,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与后怕。
“先是全城戒严,说是抓什么偷玉玺的大盗,闹得鸡飞狗跳,家家户户都不得安宁。”
“后来啊,夜里头更是打得天翻地覆!听说好几拨人马在城里火并,连太守府那边都动了刀兵!”
“东门那边动静最大,听说有人硬生生把城门都给轰开了!”
“还有人说,连袁术将军麾下第一猛将纪灵将军,都被人打跑了!”
店小二说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仿佛亲眼所见。
马超静静地听着,面色不变,只是端着茶碗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玉玺?纪灵?城门被轰开?
看来自己这妹子和赵云那小子,卷入的麻烦不小。
店小二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旁边桌上客人剩下的半碗茶水猛灌了一口,继续说道。
“不过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第二天城门就开了,说是贼人跑了,玉玺也没找着。”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歪着脑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马超来。
那眼神里充满了惊奇与探究。
“哎?爷……”
店小二忽然低声惊呼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我怎么越看您,越觉得眼熟呢?”
“好像……好像前两天也住过咱们店里的一个姑娘,跟您长得有几分像!”
马超端着茶碗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锐利的目光倏地射向店小二。
“哦?”
他放下茶碗,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说来听听,是怎样一个姑娘?”
店小二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努力回忆着。
“那姑娘啊,年纪不大,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生得可俊俏了!眼睛是蓝汪汪的,跟宝石似的,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利落的劲装,好像是……对,一身火红色的,还背着一杆红色长枪!”
店小二越说越肯定,连连点头。
马超心中猛地一沉。
蓝眼睛,红色劲装,红色长枪。
错不了,定是云禄那丫头!
他的声线依旧保持着平稳,追问道。
“那姑娘可是一个人?”
“不是不是。”
店小二立刻摇头。
“还有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郎同行,也是一身白袍,背着长枪,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白袍少年?赵云!
马超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消失了。
“他们二人后来去了何处?”
他沉声问道,目光紧紧锁住店小二。
店小二被他这迫人的气势慑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结结巴巴地回答。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今早小的敲他们房门,没人应,才知道两人已经走了。”
看来还得打听一下二人动向才行......
马超思索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第六十章完)
......
颍川。
“奉孝有书信传回,言玉玺一事告一段落。我可启程去兖州了。”
“那就请小叔先去探探虚实,若曹公真是位明主,莫忘了捎个信回来,我也好前去投效。”
“这是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