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一把悬在苏锦屏头顶的利剑,一寸寸落下,带着冰冷的寒意。
三天,只有三天。
从御书房回来后,流云轩的气氛就凝重到了极点。小翠整个人都蔫了,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看苏锦屏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无助。
苏锦屏自己,虽然在小翠面前努力保持着镇定,但内心的焦灼和压力,却像潮水般一阵阵涌来,几乎要将她吞噬。
她不是没经历过危机。在现代职场,她也曾面临过项目失败、客户刁难、同事排挤的困境。但那些,都还有回旋的余地,都还有可以争取的机会。
可现在呢?
“查无此人”四个字,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没有了那个关键的“替罪羊”,她之前所有的推理和辩解,都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有的罪责,最终还是要落回到她这个“查验不精”、“办事不利”的苏贵人头上。
“欺君罔上”这顶帽子,太重了,她戴不起。
“主子……” 小翠看着苏锦屏在屋里来回踱步,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沾着可疑墨点的白棉布,忍不住小声说,“要不……咱们再去求求梁总管?让他再仔细查查?宫里那么多人,总不能真的就凭空消失一个吧?”
苏锦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没用的。梁总管能说的,已经都说了。他既然说查无此人,那就说明……要么这个人根本就是个假身份,名册上找不到;要么……就是有人已经把他从名册上抹掉了。无论哪种,我们都查不出来了。”
她心里清楚,对手这次做得太绝了,几乎堵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但她不能放弃!
“小林子和小禄子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苏锦屏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她之前让这两个小太监去查最近三个月新入宫或者调入内务府的太监名单,想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小翠摇了摇头,声音带着沮丧:“还没消息呢。奴婢催过两次了,他们都说……名册太多太乱,查起来很费劲,让咱们再等等……”
苏锦屏心里一沉。她知道,小林子和小禄子虽然收了她的好处,但也只是底层的小太监,能力有限。而且,这种时候,他们肯定也不敢太过张扬地去查这种敏感的事情,免得引火烧身。能有多少结果,真的很难说。
接下来的两天,苏锦屏几乎不眠不休。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那天查验端砚的每一个细节,试图找出任何被忽略的破绽。
她甚至让小翠,去把那天协助查验的另外两个尚宫局老宫女也悄悄请了过来(用了点银子,又许了点好处),想从她们口中再问出点什么。
但结果,依旧是徒劳。
那两个老宫女虽然也觉得事情蹊跷,也为苏贵人感到惋惜,但她们确实没看到任何掉包的迹象。她们能说的,跟苏锦屏自己知道的,也差不了多少。
时间,就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等待和绝望中,一点点流逝。
离三天期限,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小林子和小禄子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有价值的消息传回来。他们倒是查到了一些最近新入宫或者调动的小太监,但一个个对下来,根本就没有符合那个“李三儿”特征的人。
苏锦屏那颗原本还抱有侥幸的心,一点点地冷了下去,沉了下去,直到……彻底绝望。
她瘫坐在冰冷的木椅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输了。
这一次,她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她所有的现代知识,所有的职场经验,所有的心机手段,在对手这种简单粗暴、却又滴水不漏的“死无对证”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无力。
这皇宫,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
任你再聪明,再有本事,只要没有绝对的权力,只要没有强大的靠山,终究也只是……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随时都可能被抛弃,被牺牲。
“主子……” 小翠看着苏锦屏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苏锦屏的腿,哭着说:“主子……要不……咱们去求求皇后娘娘吧?皇后娘娘不是很看重您吗?她一定有办法救您的!”
苏锦屏又何尝没有想过?
可是……拿什么去求?
就凭那碗胡辣汤?就凭那几句关于“宫怨”的“浅见”?这些,在皇后眼里,或许只是些“有趣的玩意儿”和“尚可一用的小聪明”罢了。为了这些,皇后会冒着得罪丽嫔(及其背后势力)、甚至可能让皇上觉得她偏袒后宫的风险,来救她这个刚刚晋升、根基未稳的小贵人吗?
不可能的。
皇后是政治家,不是慈善家。她所有的行为,都是从自身和家族的利益出发。苏锦屏现在对她来说,或许还有点利用价值,但这点价值,绝对不足以让她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更何况,这次的事情,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苏锦屏“办事不利”、“查验不精”在先。皇后就算想保她,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求太后娘娘呢?太后娘娘不是很喜欢您做的光影灯和甜羹吗?” 小翠又想到一个可能。
苏锦屏苦笑一声。太后喜欢的是她的“孝心”和“佛缘”,但如果她真的犯了“欺君罔上”的大罪,太后恐怕第一个就不会容她。毕竟,在皇家威严和祖宗规矩面前,一点点个人的喜好,又算得了什么?
“没用的,小翠。” 苏锦屏轻轻拍了拍小翠的肩膀,声音沙哑,“这次……是真的……没办法了。”
她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受到了如此深切的无力感和绝望。
这种感觉,比刚穿越过来时面临生存危机还要可怕。那时候,她至少还能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努力去争取。而现在,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网上的小虫,无论怎么挣扎,都逃脱不了最终被吞噬的命运。
……
流云轩的绝望,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所有人都知道,苏贵人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三天期限一到,等待她的,必然是慎刑司的酷刑和……最终的了结。
那些曾经嫉妒她、或者与她有过节的人,自然是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
承乾宫里,丽嫔更是得意非凡。她已经开始盘算着,等苏锦屏死了之后,该如何“犒赏”那些帮了她大忙的“功臣”了。
景祺阁中,宁嫔听着锦书的汇报,只是淡淡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测的弧度。
“苏锦屏……到底是年轻了些。空有小聪明,却不懂得这宫里的水,到底有多深。” 她在心里暗暗评价道,“也好,解决了她,也算了了许家一桩心事,我这人情,也算是还清了。” 她一点都没有因为自己间接害死了一个无辜之人而感到内疚,反而觉得一切尽在掌握。
汀兰水榭,安美人听到消息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了……” 她看着窗外那株已经凋零的梅花,幽幽地说道,“本以为……能遇到个真正的知己,却不想……锋芒太露,终究还是……遭了反噬。”
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惋惜的。但她也明白,在这后宫之中,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她已经尽力提醒过苏锦屏了(那幅画),是苏锦屏自己……没能躲过这一劫。
“主子,您也别太难过了。” 墨画在一旁劝道,“这宫里,本就是这样。爬得越高,摔得越狠。苏贵人她……或许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
安美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是啊,或许……都只是选择不同罢了。
……
时间,无情地走向了第三天的黄昏。
夕阳的余晖,将整个紫禁城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流云轩里,死一般的寂静。
小翠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靠在苏锦屏的脚边,默默地流着眼泪。
苏锦屏坐在窗前,看着窗外那轮即将落下的残阳,眼神空洞,面无表情。
三天了。
她想尽了所有办法,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却依旧……一无所获。
那个“失踪”的太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踪迹。
她让小林子和小禄子去查的名册,也没有任何结果。最近三个月,内务府根本就没有一个叫“李三儿”或者符合他特征的新进太监。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是个“幽灵”,一个专门为她设下的陷阱!
她甚至……想办法,让小翠悄悄地(用了点银子打点)从梁九功的一个徒弟手里,弄到了几片当时封装端砚时剩下的封条残片(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所有的)。
她躲在屋里,仔细地用清水湿润那些残片,希望能闻到那种熟悉的、类似烧焦羽毛的特殊气味。
可是……什么都没有!
那些封条,干净得就像新的一样!上面的兰花暗记也完好无损!根本就没有任何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方赝品端砚,就是在她封装之前,就已经被掉包了!而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或者说……对方的手法,高明到了让她根本无法分辨的程度!
苏锦屏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却还在自作聪明地挣扎。
她第一次,对自己那引以为傲的“现代智慧”,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在绝对的权力和精心的算计面前,她那点小聪明,又算得了什么呢?
“主子……” 小翠哽咽着,拉了拉她的衣袖,“天……天快黑了……慎刑司的人……是不是……就要来了?”
苏锦屏没有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看着那最后一抹残阳,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黑暗……真冷啊……
她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一滴冰冷的泪。
绝望,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紧紧地包裹。
难道……她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