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屏这边在潜心布局,研究着如何从细微处入手,解决崔嬷嬷的“小麻烦”,以此作为接近高层、展现价值的敲门砖。
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以为只要自己足够低调,就能暂时避开风头。
然而,她低估了这后宫之中人心的险恶,也低估了某些人借刀杀人的决心。
就在她琢磨着如何将那份匿名的“管理建议书”送到崔嬷嬷面前时,景祺阁的宁嫔,已经开始实施她的第二步计划了——将丽嫔这把“快刀”,彻底磨锋利,然后,指向流云轩。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阴沉,像是憋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宁嫔以“许久未见,有些想念妹妹”为由,备了些自己宫里做的精致点心,亲自去了承乾宫,拜访丽嫔。
对于宁嫔的突然到访,丽嫔其实是有些意外的。她跟宁嫔平日里交情只能算一般,谈不上多亲近,也谈不上有什么过节。宁嫔性子沉静,不爱惹事,在宫里属于那种“人畜无害”的存在。她突然上门,是为何意?
丽嫔心里虽然嘀咕,但面子上还是热情地接待了。毕竟宁嫔资历比她老,膝下还有位公主,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姐姐怎么有空到妹妹这儿来了?真是稀客!” 丽嫔让人上了最好的茶,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在猜测对方的来意。
宁嫔也笑着回应,先是寒暄了几句,问了问丽嫔最近身体如何,又夸了夸承乾宫的布置雅致。两人你来我往,说了些不咸不淡的场面话。
终于,在品尝了一块点心后,宁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无意中”提起了最近宫里的“热门话题”。
“说起来,” 宁嫔放下茶杯,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和一点点羡慕,“妹妹最近可听说了流云轩那位苏才人的事?哎呀,真是了不得!妹妹是没瞧见,赏花宴那天,她就用一个自己做的什么‘口琴’,吹奏的曲子,连皇上都夸赞是‘天外之音’呢!”
丽嫔一听这话,心里立刻就不舒服了。赏花宴那天她没去成本就窝火,现在听宁嫔这么一说,好像苏锦屏出了多大风头似的,她脸上立刻就带了点不屑:“哦?是吗?本宫那天身子不适,倒是错过了。不过……一个低贱才人,能弄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是些哗众取宠的玩意儿罢了。”
“妹妹可别这么说。” 宁嫔故作认真地摇摇头,“我瞧着啊,这位苏才人,可不简单呢!心思灵巧得很!就说她做的那些香粉吧,用的都是些不起眼的野草苔藓,可做出来,连翊坤宫的采薇姑姑都喜欢得不得了,说是比宫里赏的贡品香料还有意趣呢!”
这话,正好戳在了丽嫔的痛处!她最恨别人说她用的东西不如别人!
“哼!什么野草苔藓!” 丽嫔冷哼一声,语气更加不屑,“不过是些狐媚子手段,哄骗那些没见识的人罢了!采薇也是老糊涂了!放着好好的龙涎香、沉水香不用,去稀罕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宁嫔看着丽嫔眼中燃起的怒火和嫉妒,心里暗暗一笑,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她继续添柴加火,语气却装得更加“无辜”和“担忧”:
“唉,话虽如此,可现在宫里都传遍了,说苏才人如何如何有才情,如何如何与众不同。就连安美人,上次在梅林,都为了她,当众下了许才人的面子呢!” 她故意提起梅林事件,挑起丽嫔和安美人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虽然安美人和丽嫔关系也一般,但同为受宠或者有家世的嫔妃,彼此间难免有竞争)。
“安美人?” 丽嫔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想起了这茬,“哼,她不过是仗着读了几本书,就自诩清高!跟那个苏贱人倒是一路货色!都喜欢弄些故弄玄虚的东西!”
“可不是嘛。” 宁嫔顺着她的话说,声音却压低了些,带着一丝神秘和……暗示,“妹妹有所不知,我最近还听到些更……更离谱的传闻呢。”
“哦?什么传闻?” 丽嫔立刻被勾起了好奇心。
宁嫔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神秘和一丝丝担忧:
“妹妹可知道?外面都在传,说那个苏才人……不止会做那些小玩意儿,好像……还会点别的什么……‘本事’?”
“别的本事?” 丽嫔皱起眉头,“什么本事?难道她还会飞不成?”
“那倒不是。” 宁嫔摇摇头,语气更加凝重,“是说……她好像在研究什么……不用油就能亮的灯?还有什么……会自己翻书的架子?反正啊,都是些闻所未闻、匪夷所思的东西!听着……就让人心里有点发毛。”
她把之前让人散播出去的关于“奇技淫巧”的传闻,又添油加醋地捡出来说。
“不用油就能亮的灯?自己翻书的架子?!” 丽嫔听得眼睛都瞪圆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转为深深的厌恶和……恐惧!“这……这不是妖术是什么?!她……她居然敢在宫里搞这些邪魔外道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奇技淫巧”往往就跟“妖术”、“惑众”联系在一起,是大忌讳!尤其是在后宫这种地方,更是容易被人抓住把柄,往“诅咒”、“魇镇”上引!
“妹妹小声点!” 宁嫔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我也是听说的,真假还不知道呢。不过……空穴不来风啊。你想想,上次许妹妹那事儿,脸上突然发绿光……虽然最后赖到了香料和药物上,但……你不觉得有点太巧了吗?”
她巧妙地把许妙音的“中毒”事件,和苏锦屏的“奇技淫巧”联系起来,暗示这其中可能有关联,甚至……就是苏锦屏在背后搞鬼!
丽嫔本就多疑,又恨苏锦屏入骨,听宁嫔这么一说,更是深信不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是那个贱人在搞鬼!” 丽嫔猛地一拍桌子,脸都气红了,“上次许妙音那个蠢货,肯定是着了她的道!这个苏锦屏,就是个会使妖法的扫把星!留在宫里,早晚是个祸害!”
宁嫔看着丽嫔被彻底点燃的怒火,心里满意极了,但面上还是假惺惺地劝道:“妹妹息怒,息怒。这些都只是传闻,未必是真的。咱们……咱们可不能因为几句闲话,就冤枉了人……”
“冤枉?!” 丽嫔冷笑一声,“宁姐姐,你就是太心善了!对付这种人,就不能手软!什么传闻不传闻的,她弄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本身就是不合规矩!就是心怀叵测!这次赏花宴让她侥幸躲过去了,下次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不行!本宫不能再容她了!”
“那……妹妹打算怎么办?” 宁嫔故作担忧地问,心里却乐开了花。鱼儿,彻底上钩了!
丽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怎么办?哼!本宫倒要看看,她那些‘奇技淫巧’,到底有多厉害!她不是喜欢捣鼓那些东西吗?本宫就给她个机会,让她‘好好’捣鼓捣鼓!”
她凑近宁嫔,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过几日,不是太后娘娘的寿辰了吗?虽然不大办,但各宫都要进献寿礼的。我就想法子,让皇上‘点名’,让那个苏锦屏也献上一件‘新奇有趣’的寿礼!就说……是想看看她那‘师法自然’的巧思,能不能也用在贺寿上!”
“到时候,” 丽嫔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她要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就是欺君罔上!要是拿出来的东西,还是那些‘奇技淫巧’、不合规矩的玩意儿,冲撞了太后寿辰的喜庆……哼哼!那更是罪加一等!”
“而且,太后娘娘最是信奉神佛,最讨厌的就是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只要让她觉得苏锦屏做的东西‘不祥’、‘邪门’……那苏锦屏的死期就到了!到时候,就算淑妃和安美人想保她,也保不住!”
这个计策,不可谓不毒!
这是要把苏锦屏架在火上烤!让她进退两难!
要么,她做不出“新奇有趣”的东西,犯欺君之罪。
要么,她做出来了,但东西“不合规矩”或者“引人不适”,犯冲撞太后、大不敬之罪!
无论哪个结果,都足够让苏锦屏万劫不复!
宁嫔听完丽嫔的计划,心里暗暗佩服。这丽嫔虽然脾气暴躁,但这狠毒的心思,倒是一点不差。这一招“捧杀”,用得妙啊!
她面上却露出担忧之色:“妹妹,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
“没有万一!” 丽嫔打断她,语气充满了自信和怨毒,“本宫就不信,她苏锦屏还能次次都化险为夷!这次,本宫一定要让她知道,得罪我丽嫔的下场!”
宁嫔看她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劝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道:“既然妹妹已经决定了……那姐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盼妹妹……行事务必周全,莫要……引火烧身才好。”
“姐姐放心吧!” 丽嫔得意地一笑,“本宫自有分寸!”
又闲聊了几句,宁嫔便起身告辞了。
丽嫔亲自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宁嫔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哼,胆小鬼。”
在她看来,宁嫔就是个没什么胆识、只知道明哲保身的女人。
她却不知道,自己这把即将出鞘的“快刀”,正是被这位“胆小鬼”巧妙地挑唆和利用了。
宁嫔回到景祺阁,脸上的温婉笑容立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漠然。
“主子,丽嫔娘娘那边……” 锦书上前低声问。
“鱼儿已经上钩了。” 宁嫔淡淡地说,“而且,比我预想的……还要迫不及待。”
她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接下来,就看那位苏才人,怎么接招了。” 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是能再次化险为夷,还是……就此香消玉殒?”
她不在乎结果。她要的,只是混乱。
只有水浑了,她这尾深藏的鱼,才有机会……游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