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屏那番掷地有声的辩白,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整个院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小邓子身上。
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他。
是他凭空捏造了交易的时间地点人物。
是他无法解释自己购买荷包的动机和能力。
最重要的是,那个作为关键“物证”的荷包,做工粗糙,与苏锦屏的手艺明显不符,栽赃的痕迹简直不要太明显!
崔嬷嬷的脸色已经黑得像锅底。
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被人当猴耍,当枪使!
今天这事儿,摆明了就是有人在利用她,陷害这个苏才人!
她目光如电,死死盯着小邓子,声音冰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邓全!你还有什么话说?!从实招来!到底是谁指使你诬陷苏才人?!这荷包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邓子被崔嬷嬷这声厉喝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瘫在了地上,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嬷嬷饶命!嬷嬷饶命啊!奴才……奴才……”
他想招,他真的想招了!他不想死啊!
可是……就在他张开嘴,想要把秋纹和雅菊轩供出来的那一瞬间,秋纹之前那阴冷锐利的眼神和带着威胁的话语,又猛地浮现在他脑海里!
“……你要是敢耍滑头,或者临阵退缩……你宫外的那些家人……哼哼……”
“……只要你一口咬死了,把所有事情都扛下来,我保证,你家里人以后吃穿不愁!
但你要是敢牵连到不该牵连的人……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让他们一起给你陪葬!”
家人的安危,像一把冰冷的枷锁,死死地扼住了他的喉咙!
他不能说!他不敢说!
说了,他自己固然是死路一条,他远在宫外的老娘、弟弟妹妹……也全都要跟着遭殃!
雅菊轩那位主子,可是将军府的小姐,要捏死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可要是不说……他现在也活不了啊!崔嬷嬷的手段,他也是听说过的!
怎么办?怎么办?!
小邓子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将他吞噬。
就在这生死关头,求生的本能让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也是唯一的选择——
狗急跳墙,反咬一口!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副豁出去的狰狞表情,指着苏锦屏,嘶声力竭地喊道:“是她!就是她!嬷嬷!您别被她骗了!”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苏锦屏也是一怔,随即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她就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
“就是她指使我这么干的!” 小邓子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极快地编造着新的谎言,
“是她……是她前几天偷偷找到奴才,给了奴才好处,让奴才……让奴才帮她把这个荷包……藏起来!她说……她说她得罪了人,怕被人搜查,先放在奴才这里避避风头!”
“她还说……还说要是真被发现了,就让奴才一口咬定是跟小翠买的!这样就能把事情赖到小翠头上,她自己就能脱身!”
小邓子越说越“激动”,眼珠子都红了,“嬷嬷!她才是主谋!她才是那个心肠歹毒、想栽赃陷害自己宫女的人啊!奴才……奴才也是一时糊涂,被她蒙骗了啊!”
这番话,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他居然想把脏水反泼到苏锦屏头上?
说苏锦屏才是那个策划了栽赃陷害的人?
还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蒙骗的受害者?
小翠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小邓子骂道:“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们主子什么时候找过你?!我们主子根本就不认识你!”
周围的人也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我的天!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个小邓子,怎么一会儿一个说法?”
“听起来……好像苏才人想栽赃自己宫女?”
“不可能吧?苏才人看起来不像那种人啊……”
“谁知道呢?这宫里的人心,可是深得很……”
一时间,舆论的风向似乎又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虽然小邓子的话听起来很扯淡,但“主子为了脱身牺牲奴才”这种戏码,在后宫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崔嬷嬷听完小邓子这番新的“供词”,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虽然直觉上不相信小邓子的话,但她也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她看向苏锦屏,想看看她会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反咬。
苏锦屏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甚至连愤怒都没有。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于怜悯的眼神,看着在地上疯狂攀咬的小邓子,静静地等他说完。
等小邓子声嘶力竭地喊完了,整个院子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锦屏身上。
苏锦屏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穿透力:
“邓公公,” 她轻声唤道,“你这番话,编得……很辛苦吧?”
小邓子被她这平静的语气弄得心里一毛,但还是梗着脖子喊道:“我说的都是实话!就是你指使我的!”
“是吗?” 苏锦屏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冰冷的寒意,“你说,是我前几天偷偷找到你,给了你好处,让你帮忙藏这个荷包?”
“对!没错!”
“那我倒想请问邓公公,” 苏锦屏不紧不慢地问道,“我给了你什么好处?是银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给了多少?在什么地方给你的?当时……可有人看见?”
又是这种极其具体、直击要害的问题!
小邓子再次卡壳了!秋纹只交代了他怎么指认荷包的来源,可没教他怎么编造被苏锦屏收买的细节啊!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就……就给了我……一……一两银子……在……在库房后面……没人看见……” 他只能胡乱编造。
“一两银子?” 苏锦屏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轻笑了一声,“邓公公,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我这个流云轩的才人,一个月正经的份例银子,也才五两。而且,之前还经常被克扣。
我哪里来的一两银子,去收买你一个素不相识的库房管事,就为了藏一个……我自己做的、想栽赃给我自己宫女的荷包?”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嘲讽:“邓公公,你编瞎话之前,能不能……稍微动点脑子?打听打听我苏锦屏,到底是个什么光景?”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群中立刻传来几声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是啊!谁不知道流云轩那位才人穷得叮当响?别说一两银子了,估计一钱银子都拿不出来!她拿什么去收买小邓子?
小邓子被苏锦屏这番话噎得脸都紫了,他发现自己越描越黑,完全落入了对方的节奏!
“我……我……” 他彻底慌了神。
苏锦屏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道:“你说,我让你藏这个荷包,是为了栽赃陷害我自己的宫女小翠?”
“是……是的……” 小邓子只能硬着头皮承认。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 苏锦屏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若真想栽赃小翠,为何要做这么一个……绣着‘疑似龙纹’的、犯了大忌讳的荷包?
这不是把火往我自己身上引吗?我直接做一个普通的荷包,或者干脆偷个什么东西塞给她,不是更简单、更安全?”
“而且,” 苏锦屏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崔嬷嬷脸上,声音清晰而坚定,“我苏锦屏虽然位份低微,但与小翠主仆一场,情同姐妹。
在这冷宫之中,我们二人相依为命,她是才人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才人就算再愚钝、再歹毒,又岂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自毁长城的事情来?!”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掷地有声!
既点明了小邓子栽赃逻辑上的巨大漏洞,又动之以情,表明了自己和小翠的主仆情深,彻底否定了陷害自己宫女的可能性!
这下,连崔嬷嬷都动容了。
她看着苏锦屏那坦荡清澈的眼神,再看看地上那个眼神躲闪、谎话连篇的小邓子,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周围的议论声也再次响起,这一次,风向已经完全倒向了苏锦屏。
“我就说嘛!苏才人不是那种人!”
“是啊是啊,主仆情深,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
“这个小邓子,满嘴胡话!肯定是他自己有问题!”
“我看啊,八成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
小邓子听到周围的议论,知道自己彻底完了!他所有的谎言都被戳穿了!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了!
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猛地抬起头,不再看苏锦屏,而是转向崔嬷嬷,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嬷嬷!奴才招!奴才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