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田拽着个身着青布道袍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周兴辉家门前。
“这便是我大儿子周兴辉,劳烦道长……”
那道士斜睨了周兴辉几眼,指尖摩挲着长在下巴上的几根胡须,没过多久就开始摇头晃脑起来。
“你家大儿子印堂发黑,魂门虚开,分明是被秽物缠身。且这东西法力不浅,非寻常山精野怪可比。”
周兴辉听得是一头雾水。
周守田莫名其妙地又在搞什么花样?
周守田脸色骤变,双手合一,对着道士拜了几拜。
“怪不得我大儿子自从那天晕厥后,整个人就像换了魂似的,原来是被脏东西附了身!”
“请道长大发慈悲,怎么也要救救我大儿子一命,把那缠在我大儿子身上的脏东西给弄走。我给你磕响头再给你一个大红包!”
周守田早上抱着十斤大米回到家后,就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地合计着。
周兴辉指不定是真中了邪!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琢磨得在理,一拍大腿就从床上爬起来。
挨家挨户地找了三四家亲戚,好话歹话都说尽,磨破了嘴皮子,总算是把这号称法力高强的道士给请来了。
一听道士说周兴辉是被秽物缠身,还不是一般的山精野怪,与周守田自己心里琢磨的大差不差,他当场就觉得自己果真没请错人,铁定是请来了真神仙!
周守田真是越想越美,心里已经开始安排起来。
等道士把邪祟全驱走了,往后周兴辉所赚的钱、盖的小楼房,不就都归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管了么?
至于周兴辉那几个女儿?哼,女娃子早晚要嫁人,哪有资格分家产?另外搭一间小柴房随便安置她们母女几个住下得了。
到时候三个宝贝孙子也能跟着享福,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住洋房,都不知道多风光呢!
想到这儿,周守田嘴都快咧到耳根子后了,恨不能给道士磕仨响头,搓着巴掌不停地催促起来。
“大师你就赶紧开坛吧!需要啥你只要交代一声就好,我立马去安排!晚一步怕那妖物跑了。”
道士装模作样地掰着手指头乱点,嘴里嘟嘟囔囔也听不清念的啥,忽然把眼一瞪,从腰间布袋里猛扯出一张黄纸片,双指夹住并举得老高。
“这是祖师爷传下来的镇邪五雷符!不过要除掉附在你大儿子身上的这千年老妖怪,得要连续做三天法事。
每天得供一对大公鸡,两瓶白酒、三斗白米,再给八块香火钱。少一样,这妖物可除不干净!”
周兴辉这一听就全明白了,合着周守田是认准自己被脏东西缠上了,才花心思找了这么个“驱鬼大师”过来作法。
要是搁十几年前搞破四旧那阵儿,这装神弄鬼的道士哪有好日子过?非得被红卫兵押着游街,批成牛鬼蛇神。
家里人也会被关押起来,不脱层皮都出不来。
现在上头一门心思抓经济,这些个打着神神鬼鬼的江湖骗子又开始死灰复燃了。
这个道士手指夹着的那张符纸上,墨印模糊,纸背上还印着一行“批发价一厘一张”的小字,分明是小作坊批量印制的劣质品。
周兴辉虽说一眼就瞧出这道士是个骗子,可他并不打算戳破。
跟周守田这种脾气暴躁又犟得像头牛的人说理,嘴皮子磨破一百回都没用,不如让他实打实吃回亏。
作法三天,周守田得要每天雷打不动地往道士那儿送一对大公鸡、两瓶白酒、三斗白米,再搭上八块香火钱,这可不是什么小钱。
只有等周守田发现钱打了水漂,被骗的棺材本都没了,他才会长记性。
周守田直犯难,倒不是心疼钱,实在是兜里掏不出这么多啊!他存的那点养老钱,早被周铁柱上次在国营饭店搞出来的那件事情,给花的差不多了。
道士眼皮子一挑,早把周守田的那点心思瞧得透透的,他在摸了摸胡须后,故意拖长声叹气说:
“无妨,道法讲究的是缘。这样吧,你先凑着,等攒够了吱一声,贫道随时能来。
不过你大儿子身上那千年老妖怪,可是越拖越凶。他印堂发黑严重,怕是过不了一两天的,就该往紫微星上爬了。
要是再晚个三日五日,你就算是掏够钱去作法,到时候想请阎王爷开恩都没地儿找门路去!”
周守田听了觉得头大如斗。
梁建国叼着旱烟卷,跟赵大壮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问了周兴辉一个问题。
“兴辉啊,那道士说你沾了什么脏东西,你咋不吱个声?”
周兴辉笑着摇了摇头,还抬手指了指晒得火辣辣的日头。
“什么鬼东西这么厉害,连日头都不怕了?”
俩汉子对视一眼,忽然嘿嘿笑出声。
可不是嘛,大晌午头的,有哪个妖魔鬼怪敢在太阳底下蹦跶?这摆明就是那道士胡说八道!
梁建国继续说:“你爹明摆着被道士忽悠瘸了!你倒是去劝劝啊,别让老人家钱打了水漂。”
周兴辉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钱:“你们俩替我去劝,谁能把周守田劝服,这两块钱就归谁。”
梁建国和赵大壮眼睛一亮,都想拿到周兴辉手里的两块钱,便争先恐后地走到周守田跟前,一左一右夹住他。
俩汉子把能想到的大道理全搬出来了,连“破除封建迷信”“毛主席教导咱们要相信科学”这样的经典语录都抖落出来了,自以为周守田肯定会回头是岸。
哪料周守田一听就炸了毛,跳着脚骂。
“放你娘的狗屁!我大儿子被千年黄皮子精缠上了,除了神仙大师谁能治?再敢叽叽歪歪的,小心我拿扫帚疙瘩抽你们!给我滚犊子!”
梁建国和赵大壮只能灰溜溜回到工地上。
这全在周兴辉的意料之中,他没有什么好失望的。
深夜,一个黑影静悄悄地来到工地上,把一个东西挂在了用木柱木板固定住的一个大门上。
借着月光,隐约能看到些血,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般,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