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吗？”是一个陌生的，带着些许张扬和戾气的声音。
温润听见这个声音躲得更深了，将头埋进臂弯里，整个人躲在篮筐围成的死角里，团成了一个球。
脚步声慢慢清晰起来。
“啧，怎么没人？”
“老大，怎么了？没找到人吗？”门口传来另一个有些刻薄的声音。
“没有，王浩那小子是不是在耍我们？”一开始的那个声音变得暴躁，“他根本没把人带过来吧？怎么搞的，敢骗老子。”
声音骂骂咧咧地慢慢远去，直到器材室的门被重新锁上，温润才敢站起身来。
温润稳住心神，将装篮球的几个箱子移到窗户下面，堆成阶梯，试着踩了一下，是稳的，这才放心地爬上去。
站在她所能堆到的最高位置，离窗户还有一点距离。
温润双手撑住平台，双腿借力蹬了一下，用了点巧劲爬了上去。
还没等她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抬眼便看见了路闻溪的身影，差点没忍住眼泪，带着哭腔抱怨他怎么现在才找过来。
路闻溪走上前去，拿自己的身高掂量了一下高度，发现温润所在的位置还挺高，有些讶异：“你怎么上去的？还能下来吗？”
温润回头看了一眼距离，颤抖着声音客观道：“可能不行。”
女孩轻轻晃了一下，墙下的少年魂都要吓飞了：“你扶好。”
女孩听话地扶稳。
“我去找器材室的老师拿钥匙，你在这里等我一下，行吗？”路闻溪仰头问窗户上的女孩。
“不太行。”温润忍着哭腔，像终于找到了家人然后告状的小孩，“刚才有人过来这里，像是知道我被关在这里来找我的，我害怕。”
闻言，路闻溪一下子就联想起了刚才的那两个人。
“那我给莫思思打电话，让她去找老师拿钥匙，我在这陪你。”
得到女孩的回应，少年打电话给莫思思，跟她说明了事情的原委，然后挂了电话和女孩聊天，转移她的注意力。
“下次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带着手机吧。”
“好。”
“等会回去应该很晚了，我们吃完饭再回家？”
“都可以。”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现在找一找。”
“我不挑的。”
路闻溪拿出手机，听见女孩的一键三连，没忍住笑。
少年靠在女孩下方偏左的墙上，仰头笑得无奈：“同桌，你这样让我很难办，你怎么这么挑食啊？”
温润的双手紧紧地抓着窗台，听见路闻溪的话反应也是慢半拍：“哪有？”
“什么都吃和什么都不吃也没什么区别呀。”少年晃晃手机。
温润的心情随着少年的搭话慢慢地放松下来，低头看见了少年的发旋。
“路闻溪。”
“嗯？”少年懒懒应声。
“流星雨好看吗？”
“好看啊，难得一遇，拍了很多照片，晚上选好了会发朋友圈，记得给我点赞。”
女孩轻笑：“你还在乎这个？”
“不在乎。”
“那还要人专门给你点赞啊？”
“有人点赞是对我摄影技术和生活态度的褒奖，我自然接受，但点赞本身没什么意义，没有的话并不影响我在我自己的私人空间发我喜欢的东西。因为我喜欢的东西轮不到别人来置喙，别人不喜欢我照发诶。”
最后那个语气欠嗖嗖的。
“那别人说你，批评你也不在意吗？”
“这分情况吧。”
“什么叫分情况？”温润有些惊讶，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很自信地说自己不在意呢。”
“这哪叫自信，明明就是狂妄。”路闻溪嗤笑，语气里是完全地看不起这种行径。
“欸不是，我在你心里形象是个自大狂吗？”路闻溪谴责。
“当然不是。”温润否认。
路闻溪也就是逗她一下，然后又笑着给出自己的理由：“批评这个词是个中性词吧，我觉得。”
少年站累了换了个姿势：“批评本身是为了让自己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里，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我们也不能否认，有些批评是带着恶意的，这种东西是为了攻击人的，所以没有必要听，也没必要因为这种话来让自己难受。”
温润第一次听说这种解释：“所以说，有些时候某些批评我不想听，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当然，有些人的批评，是从自己的观点出发的，比如你的行为不能给他产生利益，或者不能让他满意，他就会批评。学会辨别这种东西是一种需要学习的能力。”
温润低头看着少年，轻声问：“路闻溪，那你觉得内向是缺点吗？是应该被批评的吗？”
路闻溪低着头，闻言笑道：“你是在问我的想法吗？”
“嗯。”女孩应声。
“那我觉得，不是吧。”
“性格这种东西，千人千面，存在即合理。不可否认，好像现在的性格取向是外向型的，因为多数外向的人更加健谈，更懂得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外向的人也缺失独处的能力，这恰恰是内向性格的人的优势。”
路闻溪看着自己的鞋尖，鞋子前面有几只蚂蚁爬过。
“所以内向不是缺点吧，他们只是更享受一个人的世界。”
温润笑了笑，没有反驳路闻溪的话，换了个让自己更安全的姿势。
“但内向往往与胆小相伴。”温润道，“内向者往往这一点最落人诟病。”
“而我也没办法不在意这样的评价，就像我并没有办法分辨哪一种批评是客观的批评。”
“我只会照单全收。”
风吹得树叶“唰唰”响着，让两个人之间短暂的安静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温润，你好像很缺乏自信。”
温润似是没想到路闻溪会得出这么一个答案，有些诧异地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路闻溪摸摸脖子：“就是觉得你好像很在意性格的内向和外向的说法。”
“但我觉得吧，如果你真的胆小，你就不会去尝试很多东西，就比如你不会去当班干部，不会去争取自己想争取的东西。或许过程曲折，但你始终去做了，就不能与胆小挂钩了。”
路闻溪挠了挠头发，在纠结应该怎么去恰当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我觉得‘内向往往与胆小相伴’这个说法不成立，应该是胆小的人往往用内向作为借口来掩饰自己。”
“所以内向本身是没有错的，社会也并没有拒绝内向的人。”
“因此，”路闻溪抬头对着女孩笑，“你不用听别人对你性格的评价，不用听那些不太合理的批评，自信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其他无所谓。”
温润失笑：“我没有说有人这样说过我呀。”干嘛要拐弯抹角地安慰我？
语气带着软绵绵的笑意。
少年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想说就说了，听见这话还傻乐了一会。
两个人静静地等着莫思思把钥匙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