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点内,紫霄贼小头目王疤脸正用匕首剔着牙,浑浊的眼球盯着篝火堆里油滋滋的烤野兔。油脂滴进火中爆响,他烦躁地甩头,耳坠上的狼头银饰撞在铠甲上,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某种不安如细针般扎进后颈,他踢了踢脚边蜷缩的喽啰,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烦躁:\"都给老子听着,后半夜轮值的给我睁大眼睛,前几日铁石城方向来了流民,指不定——\"
话未说完,崖顶突然传来夜枭般的怪啼。王疤脸的匕首\"当啷\"落地,瞳孔骤缩——那不是鸟鸣,是铁哨声。他抬头望向滚木堆方向,正看见三道黑影破雾而来,衣襟上跳动的火焰像三只展翅的夜鸦。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他想起三个月前奉命屠村时,那些在火光中逃窜的身影,此刻竟如鬼魅般出现在自己眼前。更令他心惊的是,为首之人手中那柄斩魂剑,剑身上流转的幽光,竟与三年前消失在清河村井中的少年所持的断剑碎片一模一样。
\"敌袭!\"他的嘶吼被火墙爆鸣声吞没。顾百川的斩魂剑已劈开第一根引雷木,火星溅在王疤脸的护心镜上,映出他扭曲的面孔——左颊的刀疤因惊恐涨成猪肝色,像条正在抽搐的蜈蚣。
记忆突然闪回:三年前那个雪夜,他正是用这把匕首划开了一个少年的后颈,却没确认死活。
此刻眼前这人眼底的寒光,竟与那个从井里爬出的血人一模一样,而更令他恐惧的是,对方铠甲下若隐若现的狼头纹身,与他腰间那枚偷来的狼头令牌纹路分毫不差。
三百精兵如黑色潮水漫过山坡时,紫霄贼巡夜队正围着酒坛扯皮。醉醺醺的刀疤汉子刚灌下一口浊酒,就看见火光中飞来的火油罐。
陶罐砸在引雷木根部的瞬间,他看见松节油混着火星爬向自己的靴底,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强抢民女时,那女子泼来的灯油也是这般温热。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胸腔,他想逃跑,却发现双腿早已被酒精泡得发软,只能眼睁睁看着火苗顺着裤脚爬上膝盖,而他腰间的酒葫芦不知何时已被割开,琥珀色的酒液在火中燃成幽蓝的火焰,像极了清河村那夜冲天的火光。
\"二!\"顾百川的暴喝让崖壁震颤。阿虎的短刀楔进第二根引雷木,木屑飞溅间,他看见对面了望塔上的紫霄贼张着嘴发愣,弩箭还搭在弦上,却忘了扣动扳机。
那贼兵腰间挂着个布囊,晃出半角碎花布——是从哪个村妇身上抢的帕子,此刻正随着他的颤抖飘向火场,像只濒死的蝴蝶。
阿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自己母亲被扯断的银簪,也是这般碎成齑粉,再也拼不回完整的模样。更令他心悸的是,那贼兵胸前晃动的玉佩,竟与他失踪的二哥佩戴的家传玉佩别无二致。
当第三声狼嚎与火墙爆鸣重叠,滚木堆如巨兽崩塌。王疤脸被气浪掀翻,后背撞上燃烧的营帐,听见自己惨叫声混着滚木的\"隆隆\"声,像极了去年冬天砸开冰河的闷响。
浓烟呛入喉咙,他挣扎着抬头,看见顾百川的身影在火光中跃起,斩魂剑划出的弧光比他腰间的玄铁刀亮上十倍,却在劈断绊索时,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让他后颈寒毛尽竖。
那一刻,他忽然看清对方眼中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决绝,像猎人看着垂死的猎物,带着怜悯,又带着不可动摇的杀意。
更令他肝胆俱裂的是,对方左腕上缠着的红绳,正是三年前他从清河村少年手上扯断的那根,绳头还系着半枚银铃。
\"留活口!\"顾百川的吼声让阿虎一顿。少年的断岳刀已架在贼兵脖颈,却在听见命令时,手腕一转,用刀柄砸晕了对方。
那贼兵腰间掉出个布袋,滚落三颗干瘪的枣子——是偷藏的军粮,或许想留给家中挨饿的孩子。
阿虎盯着那几颗枣子,想起自己饿死的小弟,喉头泛起苦涩。他突然明白头儿为何要留活口——不是仁慈,而是要让这些贼兵活着见证他们的报应,让他们知道,不是所有的软弱都会成为纵容恶行的借口。
据点东门炸开的刹那,紫霄贼们终于从混乱中惊醒。一名贼兵举起弩箭,却在瞄准顾百川时,看见他铠甲上的狼头纹章——与三年前屠尽清河村的那支队伍一模一样。
手指突然颤抖,弩箭\"砰\"地射偏,擦着顾百川的耳际钉进树干,尾羽颤动的频率,与他此刻的心跳同频。
恐惧如毒蛇缠住喉咙,他想起自己参与过的屠杀,那些蜷缩在井里的孩子,那些被钉在槐树上的妇孺,此刻都化作眼前这人眼中的利刃,要将他的灵魂剜穿。
而更令他崩溃的是,顾百川左胸露出的皮肤下,隐约可见与他已故妹妹相同的胎记。
老李的斩马刀劈开西侧营帐时,正撞见三个贼兵在分赃。其中一人怀里搂着个绣花香囊,见刀光劈来,本能地抬手遮挡,却露出腕间银镯——是他抢来的新娘信物。
斩马刀卷了刃,却还是砍断他的手臂,银镯滚落的\"叮当\"声,与老李三个儿子的铜钱撞击声混在一起,像极了送葬队伍的铃铛。
老李的鼻尖突然萦绕起妻女的体香,那是三年前被紫霄贼烧毁的屋子里,最后残留的温暖气息,此刻却成了扎在心头的钢针。
而更令他瞳孔骤缩的是,香囊内侧绣着的并蒂莲,与他妻子婚前绣给自己的定情信物如出一辙。
顾百川踏过燃烧的石板,听见暗处传来啜泣声。扒开营帐残骸,看见个缩在角落的贼兵,怀里紧抱着个襁褓——里面是个啼哭的婴儿,身上裹着紫霄贼的军旗。贼兵脸上还沾着奶渍,见他靠近,突然磕头如捣蒜:\"求、求您留孩子一命......他娘刚......\"
话未说完,斩魂剑已抵住他咽喉。顾百川的瞳孔映着婴儿的泪眼,突然想起姐姐临终前塞给他的襁褓,里面是刚满月的侄儿,此刻却早已化作黄土。
剑刃颤动,在贼兵脖颈划出血线,却在即将致命时,转向劈断他身后的弓弦——那是另一队贼兵的偷袭。
温热的血溅在护心镜的\"死守\"二字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这些贼兵的区别:他要终结的不是生命,而是这吃人的世道,是让无辜者不再成为权力祭坛上的牺牲品。
而更令他心颤的是,婴儿脖颈间晃动的银锁,与他侄儿夭折时佩戴的那枚,竟有相同的刻纹。
王疤脸趁机爬向兵器架,却在摸到玄铁刀时,看见顾百川转身。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他终于看清对方眼底的血丝,与三年前那个在井里躲过屠刀的少年一模一样。
断岳刀劈开空气的声响中,他想起寨主常说的话:“斩草要除根。”可此刻,他才明白当年漏掉的那个根,如今已成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带着呼啸的风声,要将他们的罪恶连根斩断。
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他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刀刃穿透自己的咽喉,感受生命从身体里缓缓流逝。而在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清顾百川胸前晃动的半枚玉佩——那是三年前他从少年身上扯下的另一半。
当火光映红铁石城方向的天幕,顾百川站在据点中央,脚边躺着被活捉的王疤脸。贼首的狼头令牌滚到他靴边,与他腰间的令牌相撞,发出清越的鸣响。
那声音里,混着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紫霄贼援军的铁蹄,正碾碎最后一片宁静。而更令他警惕的是,令牌相撞时,竟拼出完整的狼首图案,与他在清河村井中发现的石刻图腾完全吻合。
\"刘宁强在哪?\"顾百川的靴尖碾过王疤脸的断指,血珠溅在他护心镜的\"死守\"二字上。
贼首抬头,看见眼前人锁骨处的旧疤,突然笑了,血沫从缺牙处溢出:”你以为......他会在这种小据点?铁石城的硝石库......早埋好了三十万斤火硝,就等你们......\"他的目光突然落在顾百川的狼头令牌上,瞳孔里闪过惊恐:”你......你是......\"
话未说完,斩魂剑已刺穿他咽喉。顾百川擦去剑身上的血,听见阿虎在身后干呕——少年第一次目睹活口审讯,吐出来的酸水混着焦土,在地上洇成暗褐色的花。
他伸手拍了拍少年后背,触到护心镜里的平安符角,焦卷的边缘刺得掌心发疼,像姐姐生前纳鞋底时,扎进他掌心的银针,每一根都带着家的温度,又带着锥心的痛。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复仇的意义不是以血还血,而是让这样的悲剧,再也不会在任何一个家庭上演。而王疤脸临终前的惊鸿一瞥,让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想——这枚狼头令牌,正是解开紫霄贼老巢的钥匙。
山风送来晨雾的潮意,却掩不住据点深处的异动。顾百川突然转身,看见浓烟中奔出个灰头土脸的喽啰,怀里抱着个冒火的陶罐——是漏网的火药罐。
那喽啰眼神疯癫,嘴角咧开,露出染血的犬齿,像极了三年前村口撕咬孩童的恶狼,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而更令他心惊的是,喽啰耳后刺着的狼头纹身,与他在姐姐尸身上发现的抓痕形状相同。
\"都趴下!\"顾百川的怒吼未落,陶罐已砸向脚边的火药堆。千钧一发之际,他踢起王疤脸的尸体挡在身前,爆炸声中,断肢飞溅的灼热触感混着硝烟。
硝烟散尽时,阿虎颤抖着爬向血肉模糊的背影,看见顾百川后背的铠甲裂开半片,露出狰狞的旧疤。那疤痕在火光中泛着油光,像条终于蜕完皮的蛇,此刻正盘起身子,准备咬向敌人的咽喉。
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不是耻辱的印记,而是岁月刻下的勋章,每一道都在诉说着一个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故事。而更令少年震惊的是,在疤痕的缝隙中,隐约可见与狼头令牌相同的纹路,仿佛是天生的印记。
\"头儿......\"少年的声音哽咽。顾百川抬头,望向铁石城方向的暗红天幕,那里的青色信号正刺破云层,如同一把插向紫霄贼心脏的剑。
他摸向腰间的狼头令牌,指腹擦过凹凸的纹路,突然笑了——三年前从死人堆里捡来的令牌,如今终于要染上真正的狼血,不是作为杀戮的象征,而是作为正义的号角。而当他将令牌与王疤脸的半块拼合时,一道隐秘的暗纹浮现,指向铁石城硝石库的地下密道。
\"集合。\"他的声音混着硝烟与血沫,却清晰如晨钟,”去铁石城,烧了他们的硝石库。让刘宁强看看,当年没砍断的根,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三百人在火光中重整,断刀拄地的声响如同墓碑前的镇魂曲。有人捡起王疤脸的狼头令牌,用袖口擦去血污,别在腰间——那不是荣耀的象征,而是给紫霄贼的战书,是对所有暴行的审判。
阿虎替顾百川系紧裂开的铠甲,触到他后背新添的伤口,与旧疤交叠,像朵正在绽放的血色莲花,每一片花瓣都凝结着痛苦,却也孕育着新生。而当少年低头时,发现顾百川靴底粘着半片碎银。
当第一缕晨光劈开雾霭,顾百川率队踏上征程。身后的断魂山据点已烧成灰烬,唯有浓烟如柱,直插天际,仿佛是从大地深处喷出的怒火。
他知道,紫霄贼的哀嚎,才刚刚开始——而他掌心的伤疤,正在晨光中结痂,终将成为最锋利的武器。
那些刻在骨血里的仇恨,此刻都化作了眼神中的坚定,如同破晓的晨光,终将驱散所有的黑暗,让这片被战火灼烧的土地,重新长出希望的幼苗。
顾百川握紧斩魂剑,剑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渗入焦土。他知道,这场战争远未结束,但至少,在这个清晨,他离终点又近了一步。而每一步,都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