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密的雨水仍在下着。
而她的低低抽泣虽然很轻,却被凌楚渊清晰地听进了耳里。
凉亭下,一道轻叹悄然响起。
凌楚渊站起身,而后蹲下,慢慢走到她面前。
“既然疼,那就不按了。”
他语气缓和了一些。
“上来。”
宋初尧眼神微微一动,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
可身子却迟疑着没有动弹。
他向来没有太多耐心,一皱眉头,干脆利落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臂,直接将她扛上了自己的肩膀。
“我送你。”
从那里到悦仙宫的路上。
两人一路无言,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宋初尧原本不太愿意如此近距离地和他接触。
如果是往常,即便他真的这么强硬地把她背起来。
她也会想办法尽量避开一些,不让身体贴得这么近。
可今晚,她似乎失去了那份挣扎的力气。
只是今天,她可能因为脚受了伤,又淋了雨。
整个人格外沉重,四肢仿佛灌了铅一般。
脑袋也昏沉得厉害,实在支撑不住了。
索性,她不再勉强自己。
整个人像失去了力气一样,轻轻地靠在了他背上。
感受到她那突如其来的靠近,凌楚渊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原本绷紧的脊背下意识地收紧,但随即又松了下来。
在黑夜的掩映之下,那张一直冷峻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笑容。
他将搭在她腰间的手轻轻往上抬了抬,将背上的她更紧地搂住了一些。
人与人之间情感的变化,往往不会声张。
很多时候,它悄然无声地藏在某个细微的动作之间。
不动声色,却又意味深长。
就像现在这样,在这片潮湿的雨夜里。
他们的心跳逐渐贴近。
宋初尧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与他一起共度的时光,竟能过得如此飞快。
快得她都没来得及察觉。
凌楚渊动作轻柔地将她从背上放了下来,稳稳地扶住她的肩膀。
确认她站稳之后才收回手。
紧接着,他又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条干净的帕子,细心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水珠和雨水。
“我去让人准备一碗暖身的汤。”
“今晚必须喝下去,不管你愿不愿意。”
她仰头望着正为她拭去雨水的他,目光落在那双认真温柔的眼眸中,心底泛起一阵莫名的困惑与不安。
今晚的他……
不,准确地说,这些日子以来的他,都完全不像她所认识的那个人。
最初,她也曾怀疑过,他的一切温柔不过是精心设下的手段。
她以为他是想以打击开场,再用温情慢慢将她俘虏。
让她一点点放松警惕,最终掉进他早已铺好的局里。
她一直这么想着。
却不知,那局,其实早就在她动心的那一瞬间被打破。
可是,现在她却觉得自己从前的想法也许错了。
他对她的体贴和温柔,并非只是表象。
因为,若真的有阴谋,完全没有必要做到如此细致的地步。
那么,她心中升起另一个念头。
他是真的想为过去做些什么吗?
是真的在后悔吗?
想到这里,她反而比刚才更困惑了。
“凌楚渊。”
她忽然低声开口喊他。
凌楚渊的眼神微微一动,眸中闪过一抹了然。
他没有开口打断她。
而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知道,今晚她一直有一番话憋在心里,久久未曾吐露。
宋初尧轻轻往床里缩了缩,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被角,指节微微发白,低声开口。
“我不懂你今晚,为何要这样……”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
“我只是想问,即便我最初对不起你,但你当初,为何要那般对待我……”
“为何要那样对我,把我一个人扔在宫女所?让我一个人承受最煎熬的时光!”
可就在她正准备继续质问的时候。
门外却突兀地响起了一声轻叩。
紧接着一个冷静沉稳的声音传了进来。
“殿下。”
那是玄知的声音。
凌楚渊神色微沉,看了一眼仍旧背对着自己的宋初尧。
他顺手替她拉好被角,替她将身子包裹得更紧一些,然后才低声开口:“我一会儿就回来。”
稍作停顿之后,他靠近她耳边。
“回来之后,我要听你把所有想问的,都说完。”
说完后,他起身披上外袍,走出了房门。
走出房门后,凌楚渊来到悦仙宫的屋檐下,玄知早已在那里等候。
夜色深沉,寒风微冷。
玄知站在原地,脸色有些复杂。
“我等按照九公主提供的情报追查了一番。所有今日有可能进入御花园附近的人,我们已经筛过一遍,但是,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一边陈述,一边小心观察凌楚渊的表情。
随即继续道。
“不只是凤凰宫那边我们查过了,连皇上与金贵妃的居所,我们也核查了。甚至,连那许久未露面的祈王,都没有放过。”
“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我们也重新核查了黛滢今天的所有行动。”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他的话语里隐含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所有的可疑点都被排除了,线索似乎又一次断掉,凶手依旧无影无踪。
其中确实有人去过御花园。
但这些人的到访时间,都不在九公主被抓的那一个时间段内。
特别是黛滢,那位时间段她早就已经离开了御花园,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案发地点。
更关键的是,她离开的时间段内还有东宫的人可以作为证人。
证明她在那个时间段确实不在场。
凌楚渊胸口剧烈起伏。
明明内心的怒火已经燃烧到了喉咙口,他的表面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只是紧紧咬着牙齿。
“继续查!”
玄知闻言点了点头,轻声回应:“嗯。”
等到凌楚渊再度迈步返回屋中之时,发现床上躺着的人竟然进入了梦乡。
他想着她刚才尚未问完的那个问题,眼神轻动,目光在她脸上流连了片刻。
随后他伸出手,轻轻将被角向上拉了拉,替她盖好。
那问题,就等到下次醒来再问吧。
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
可是宋初尧并不知道的是,她一觉醒来到了次日清晨,竟发现凌楚渊还静静守在屋内,并没有离开。
凌楚渊坐在房间角落的木椅上,身上穿着的仍是昨夜那件简单的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