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杰刚跑下楼梯，就被姜雅琴拽住手腕往校门外拖。
五月的风裹着槐花香灌进校服领口，他听见她的运动鞋在柏油路上蹭出细碎的声响：“刚才在楼道里磨磨蹭蹭，司机师傅该等急了！”
“这不是怕你又像上周似的，为省两块钱公交费走三站路？”沈杰由着她拽，目光扫过她发间翘起的呆毛——今早图书馆抄笔记时压的，“再说，我手机叫的车，五分钟就到。”
姜雅琴脚步顿了顿，侧头时耳坠晃出银亮的光：“谁要你破费……”尾音却被远处鸣笛声截断。
一辆银灰色出租车停在两人面前，她立刻松开手钻进后座，从帆布包里摸出包湿巾拍在沈杰腿上：“擦手，刚才捡棒冰沾了灰。”
司机问目的地时，沈杰瞥见姜雅琴趴在车窗上数路边的香樟树，喉结动了动：“芙蓉街，靠近梅花糕摊那侧。”前世他总觉得打车是没必要的奢侈，可此刻看她鼻尖抵着玻璃哈出白雾，突然觉得这起步价花得比给伍芷清买九十九朵玫瑰值多了。
芙蓉街的热闹是从下出租车那刻炸开的。
糖画摊的铜锅“滋滋”翻着糖浆，炸串铺的油星子溅在青石板上，姜雅琴的白球鞋刚沾到地面，就被她拽着往巷子里跑：“先去梅花糕！我要双份豆沙，热乎的！”
摊主掀开木盖的瞬间，甜香裹着热气扑得两人眯起眼。
姜雅琴举着烫手的梅花糕直跺脚，却舍不得吹凉，小舌头快速舔着溢出来的豆沙：“你尝尝！比食堂的甜！”
沈杰低头咬了口她递过来的边角，豆沙在齿间化开的刹那，忽然想起前世在伍芷清生日宴上，他花半个月生活费买的提拉米苏。
那蛋糕甜得发腻，伍芷清只尝了一口就皱着眉推给张雅雯，说“太齁”。
“发什么呆？”姜雅琴戳了戳他手背，指腹沾着豆沙渍，“走啊，王奶奶的芝麻糖摊在前面！”
穿过炸年糕的烟雾，王奶奶正往玻璃罐里装新到的云南红糖。
姜雅琴凑过去闻了闻，眼睛亮得像星子：“奶奶，我帮您搬的那袋米沉不沉？”
“小丫头片子劲儿倒大。”王奶奶笑着抓了把芝麻糖塞进她手心，“这糖刚晒好，拿回去给你妈熬姜茶正好。”
姜雅琴把糖往沈杰怀里一塞，转身就去搬柜台上的米袋。
沈杰慌忙接住，看她咬着牙把五十斤的米扛到里屋，额角的碎发沾着汗，忽然想起论坛里有人说“姜雅琴冷冰冰的像块玉”——可眼前这块“玉”，分明在太阳底下暖得发烫。
“走，天泉眼接水去。”姜雅琴拍了拍手上的灰，指腹蹭过沈杰嘴角的芝麻渣，“你不是说那水熬茶好喝？”
天泉眼在芙蓉街尽头，青石板围成的井台结着层薄苔。
姜雅琴蹲下身，用玻璃瓶装水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沈杰的手背。
两人同时缩了下，玻璃瓶在石栏上磕出轻响。
她耳尖瞬间红过了身后的石榴花，低头盯着水面说：“我妈说……说用山泉水熬姜茶去寒。”
沈杰望着她垂落的发梢，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总觉得“喜欢”该是心跳如擂鼓、眼睛发晕的热烈，可此刻看着她沾着糖渣的嘴角，心里像泡了杯温热的蜂蜜水——不烫，却甜得人想把这种温度永远焐在手心。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是许泽恺发来的消息：“后台数据模板已同步，需要实时监控吗？”沈杰回了个“盯紧UV和转化率”，又翻出和文创社长的聊天框。
对方发来三张手绘芙蓉街美食图，配文“这组稿子发论坛能冲热度”。
“在忙推广的事？”姜雅琴凑过来看，发顶的银杏叶又落进他领口，“需要我帮忙拍宣传照吗？”
沈杰指尖顿在屏幕上。
他确实想过用姜雅琴的脸——她眉骨高、眼尾翘，随便拍张侧影都能上校园论坛头条。
可想起上周伍芷清被拍到和李毅风在奶茶店的照片，评论区乌泱泱的“校花恋爱实锤”，他鬼使神差回了文创社长：“用模特社的校园打卡图，别带真人正脸。”
“不用了。”他把手机揣回口袋，“你负责吃，我负责让更多人知道这儿的好吃。”
姜雅琴张了张嘴，最终没再追问，只低头用指尖戳着矿泉水瓶上的标签。
沈杰看着她发顶翘起的呆毛，突然觉得自己像只护食的狗——明明还没确定心意，却先急着把最珍贵的藏起来。
变故发生在糖画摊前。
姜雅琴举着兔子糖人笑得见牙不见眼，糖丝在阳光下拉出金红色的丝。
沈杰正要给她拍张照，却见她的笑忽然僵在脸上，糖人“啪”地掉在青石板上。
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街角奶茶店的玻璃窗前，伍芷清正踮脚帮曹轩宇整理领结。
张雅雯和李诗韵站在旁边笑，伍芷清的耳坠晃得和姜雅琴的很像——是上周沈杰在精品店见过的款，他当时想买，伍芷清嫌“太土”。
“回学校吧。”姜雅琴弯腰捡糖人，指甲缝里沾了灰，“突然想起来……想起来图书馆借的书要还。”
沈杰蹲下身和她一起捡，指尖碰到她冰凉的手背：“是因为伍芷清？”
姜雅琴猛地直起腰，糖渣簌簌落在她鞋面上：“我和她又不熟。”可她攥着书包带的手指泛白，指节都凸了起来。
沈杰没再追问，摸出手机给周浩海发消息。
十分钟后，粉色劳斯莱斯幻影停在两人面前。
姜雅琴盯着车标愣了愣，忽然噗嗤笑出声：“我爸非说这颜色衬我，俗死了。”
上车时，沈杰瞥见后视镜里伍芷清的身影。
她正端着奶茶往这边看，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脸上，却没照进她攥紧的奶茶杯——杯身已经被捏出了褶皱。
“阿清？”曹轩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发什么呆？”
伍芷清猛地收回视线，奶茶溅在裙摆上：“没什么……就是觉得那车颜色挺扎眼的。”她低头擦裙子，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沈杰现在……倒是挺会讨女孩子欢心。”
张雅雯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不是姜雅琴吗？听说她爸是开制药厂的……”
“我和沈杰早就没关系了。”伍芷清打断她，把奶茶杯重重按在桌上，“走了，去自习室。”
她转身时，发梢扫过玻璃窗，映出劳斯莱斯驶远的车影。
到宿舍楼下时，姜雅琴解开安全带，突然把装着芝麻糖的袋子塞给沈杰：“帮我带给我妈，我……我先去还书。”说完就跑上台阶，马尾辫在脑后甩出利落的弧度。
沈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这才转身往男生宿舍走。
路过水房时，他听见几个男生的笑声：“陈景明那小子，说去网吧包夜，门都反锁了？”
他脚步顿住，摸出钥匙拧宿舍门——果然纹丝不动。
敲了几下没反应，又给陈景明打电话，只听见“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
晚风掀起他的校服下摆，沈杰望着走廊尽头的公告栏，上面贴着下周社团招新的海报。
他摸出手机看时间，晚上七点二十——陈景明向来不贪晚，今天怎么……
“咔嗒”一声，隔壁宿舍的门开了。
张胖子探出头，嘴里嚼着泡面：“杰哥，你宿舍锁了？景明下午搬了箱东西出去，说‘给你个惊喜’，神神秘秘的。”
沈杰挑眉，摸了摸后颈。
惊喜？
但愿不是前世那堆伍芷清不要的礼物——他现在，可没兴趣再当谁的备胎。
他靠在墙上等，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姜雅琴发顶的银杏叶。
那片叶子还在他领口，此刻正随着心跳一下下蹭着皮肤，痒得人心里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