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还在宫墙上回荡，刘邦没动。
他站在原地，手还扶着栏杆，风吹得袖口一晃。刚才那道诏书已经传出去了，韩信的事算是落了地。但他知道，光靠一个“科技使者”撑不起整个大汉的未来。
得有人把后方稳住。
他转身走回殿内，案上多了份新奏疏，封皮是深褐色，右上角盖着丞相府的印。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送来的。
打开一看，标题四个字：《财政深化十策》。
他扫了眼内容，第一条就是“引入市场机制，让资源自己找路”。后面几条讲的是怎么用竞价采购粮食、怎么建人才基金、怎么把钱投到水利和匠坊上。
刘邦看完，嘴角动了一下。
这萧何，又在搞事了。
不过这次不是小打小闹，是真往根子上动刀。以前打仗紧巴巴过日子，现在仗打顺了，他也敢想长远了。可钱就这么多，给了前线就不能顾后方，给了军备就没法养文人。
但萧何这份策书写得清楚：不让你二选一，而是让每一分钱都多干点活。
比如粮价这事。最近三郡上报说米价乱跳，有的地方涨得离谱。按老办法，官府直接压价，商人不干，粮就不进；强行征调吧，又伤人心。
萧何的办法是——你不让我控价？那我控流程。
他在试点郡设了“平准仓”，政府只定个底价，谁能把粮运进来、存得好、供得快，谁就能接单。商队自己报价竞标，价低者得，但违约一次就拉黑三年。
结果呢？三个月下来，运输成本掉了四成，仓库周转快了两倍。原来一趟要十五天，现在九天就能走完。商人赚得少了点，但量大了，反而更愿意跑这条线。
刘邦看完数据直点头。
这才是聪明人干事的方式。不喊口号，不动刀，就把事办了。
他又往下翻，看到一条关于“技才储备案”的。里面列了首批资助的几个项目：算法维护团队每年拨三十万钱，水利学坊招五十名学徒包吃住，冶金匠师传习所配工具和材料。
旁边还附了个说明：“科技即战力，工匠亦将士。”
刘邦笑了。
这话要是让那些老将军听见，非得拍桌子不可。他们一辈子拼死拼活，到头来还不如几个算账的、修渠的、打铁的？
可他刚封了韩信当“科技使者”，这会儿再否定技术，岂不是打自己脸？
而且他也明白，现在打仗早不是光靠人多刀快了。韩信能赢项羽，一半靠谋略，一半靠调度。调度靠什么？靠数据、靠系统、靠一群不出名的人天天盯着竹简算数。
没有这些人，算法就是废纸一张。
所以他提笔在奏疏上批了两个字：可行。
然后把侍从叫进来：“去丞相府，告诉萧何，让他明日进宫，细说人才基金的事。”
侍从领命走了。
刘邦坐回案前，又看了眼窗外。天还没黑透，远处丞相府的方向亮起了灯。
他知道萧何现在肯定也没歇。
这种人，你不催他往前，他自己就能把国家推着走。
第二天一早，萧何就到了。
他穿着常服，手里拎了个布包，进门也不多话，先把一份册子放在案上。
“这是季度财报。”他说，“您先看数字。”
刘邦翻开，第一行写着：税收同比增长三成。
他愣了下：“这么多？”
“不止。”萧何指着下面，“冗费削减两成，结余首次破千万石。咱们现在不是有钱了，是花钱更准了。”
刘邦继续往下看。学校新增一百零三所，铁器产量翻了一倍，道路修缮里程比去年全年还多出七百里。
他合上册子，看着萧何：“你这哪是管财政，简直是变魔术。”
“不是魔术。”萧何摇头，“是规则变了。以前是‘我要你干’，现在是‘你想干，还得抢着干’。只要奖励到位，大家自然拼命。”
“那要是有人钻空子呢？”
“有监察使。”萧何说，“每个项目都有专人盯，每月审计，发现问题立刻停拨。上次有个县令虚报匠人数，第三天就被撸了。”
刘邦点点头。
这招狠，但也有效。不怕你贪，就怕你不怕被查。
他想了想，问：“这些钱，以后每年都这么花？”
“逐年递增。”萧何答，“只要国库允许，技才投入每年加五成。十年后，这类支出要占总预算三成以上。”
“三成？”刘邦挑眉，“边军那边不会炸锅？”
“会。”萧何承认，“但他们也尝到甜头了。南越那边用咱们的算法预警系统，一个月内躲过三次伏击。他们主动提出，愿意分摊一部分研发费用。”
“哦？”刘邦来了兴趣，“怎么说？”
“他们出钱，我们出技术。他们派人来学，我们收学费。毕业了回去干活，也算咱们影响力的延伸。”
刘邦咧嘴笑了。
这哪是补贴，这是做生意啊。
他还想再问，外面传来脚步声，户部的小吏送来最新一批地方奏报。
萧何接过一份看了看，递给刘邦：“滇国那边也有消息了。他们用了轻量版模型，三天内识破夜郎两次埋伏路线，已经开始反攻。”
“山地也能算？”刘邦还记得昨天的疑问。
“地形录进去，规律喂进去，机器自己学。”萧何说，“就跟人练武一样，打多了就会了。”
刘邦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你说咱们现在，是不是有点像……开连锁店？”
“嗯？”萧何没听懂。
“你看。”刘邦比划着，“这边教算法，那边搞培训，还要收钱，还要立规矩。别人用了你的东西，就得按你的玩法来。这不是连锁店是什么？”
萧何想了想，居然点头：“倒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
“那就继续开。”刘邦一挥手，“一家不够，就开十家。让他们争着来报名。谁不来，谁就被动挨打。”
萧何低头记了句什么，然后抬头：“下一步，我想推‘全民记账制’。”
“啥？”刘邦没听清。
“让每个郡县定期上报收支明细，统一格式，录入总库。以后所有决策，都从数据里出。”
刘邦皱眉：“太麻烦了吧？下面人不得骂死你？”
“骂归骂。”萧何平静地说，“可只要好处看得见，他们就会跟着做。就像竞价运粮，一开始都说难，现在抢着报名单。”
刘邦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出声。
这家伙，表面老实巴交，实则野心不小。这是要把整个大汉，变成一台精准运转的机器。
他站起身，在殿里来回走了几步。
走到窗边时停下，望着丞相府的方向。
风吹进来，带着一点晨雾的湿气。
他开口说：“打天下靠剑，治天下靠账本。”
说完，回头对侍从说：“准备笔墨，我要写一道谕令。”
侍从连忙去取。
萧何站在原地，没问写什么。
他知道，有些事，不必问得太急。
刘邦提笔蘸墨，写下第一句：
“凡推行市场机制成效显着之地，主官升一级，赏五百金。”
他顿了顿，接着写：
“凡技才项目落地三年内见实效者，负责人赐爵一级，入功簿。”
最后一行，他写得慢了些：
“自今日起，财政改革进入深化阶段，由丞相萧何全权主持，遇事可直达御前，百官不得阻挠。”
写完，盖上玉玺。
他把谕令交给侍从：“马上发出去。”
然后看向萧何：“这回，咱们一起把这家‘连锁店’开大。”
萧何抱拳行礼：“臣，遵旨。”
刘邦没再说话。
他回到案前，把《财政深化十策》放进左边抽屉，紧挨着韩信那份算法报告。
两份文件并排躺着。
一个管外，一个理内。
他坐回椅子上，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
外面阳光正好，照在案角那份还未拆封的南越来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