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乱流之中,杨十三郎与戴芙蓉将速度催发到极致,直到千机君确认那股如影随形的锁定感彻底消失,两人才敢寻了一处漂浮的陨石碎片暂歇。
惊魂未定,守碑人燃烧自我、血洒碑前的那一幕,如同灼热的烙印,深深烫在两人的神魂深处。
那份以生命为代价传递的真相,沉重得让人几乎窒息。
“南极长生大帝……”
杨十三郎低声重复着这个如同太古山岳般沉重的名号,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四御尊位,那是屹立于天庭权力最顶峰的存在,执掌众生寿夭祸福,受万仙朝拜。
与这样的存在为敌,仅仅是升起这个念头,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戴芙蓉的脸色同样苍白,她更清晰地感知到那些“延寿卫”的可怕,其实力远超寻常天兵天将,训练有素,冷酷无情,是完全为杀戮而存在的工具。
“守碑人前辈……最后似乎还传递了一些别的信息,非常模糊,混杂在因果震荡的波动里。”
她闭目凝神,仔细回溯着那惊心动魄的一刹那。
杨十三郎闻言,立刻集中精神,与千机君一同在识海中反复检视守碑人最后涌入的那道神念。
除了那惊天动地的名号,在神念的边缘,的确还附着几缕极其微弱、几近消散的碎片,如同风中残烛。
“师兄,能解析吗?”
杨十三郎将希望寄托于师兄千机君强大的推算之力。
远在朝觐镇地下的千机罗盘清辉流转,符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演组合,试图捕捉并放大那些残缺的信息碎片。
过程缓慢而艰难,那些碎片不仅残缺,更似乎被刻意屏蔽过。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杨十三郎几乎要放弃时,千机君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与不确定:
“推演出一组坐标……指向下界一处名为‘流云’的人间界域,方位很模糊。另外,还有一个……关键词反复出现,是‘太白’、‘血脉’、‘玉阙’……还有一段关于某种玉佩形态的描述,纹路似星轨……”
“太白?”
戴芙蓉猛地睁开眼,“五曜星官之首,正是太白星官!守碑人前辈的意思难道是……太白星官有血脉后裔存世,隐居于下界‘流云’界域的‘玉阙’之地?而那玉佩,是相认的信物?”
这个推测让两人精神一振!守碑人在最后关头,拼死送出的不仅是仇敌的名号,更是一线希望的曙光——一个可能保存着五曜星官当年调查直接证据的活线索!这远比他们之前找到的任何物证都更具说服力。
“必须找到他!”
杨十三郎握紧了拳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
守碑人不能白死,这用生命换来的线索,必须抓住。尽管前路依旧吉凶未卜,但至少,他们不再是毫无头绪地在黑暗中摸索了。
目标,直指下界“流云”界域。
离开混乱危险的虚空乱流,穿过厚重的九天罡风,下方的景象逐渐变得清晰而富有生机。
广袤的山川河流如同锦绣画卷般铺展在大地之上,阡陌纵横,城郭点点,炊烟袅袅。
这里便是“流云界”,一个灵气算不上充沛,但生机勃勃的人间界域。
与天庭的肃穆宏伟、以及边缘虚空的死寂混乱相比,此地的烟火气息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恍如隔世。
杨十三郎与戴芙蓉并无心欣赏这凡尘景致。
根据千机君推演出的模糊坐标,“玉阙”并非指某座具体的宫殿,而是流云界东南区域一片方圆数千里的地域古称,其内山川形胜,隐约符合守碑人神念碎片中提到的“双峰环抱如阙,一水蜿蜒似玉”的地势特征。范围依旧很大,寻找一个刻意隐姓埋名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两人收敛了所有仙家气象,化作一对游历四方的普通修士夫妻,雇了一辆凡间的马车,沿着古称“玉阙”区域内的官道缓缓而行。
戴芙蓉将神识感知放大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罗盘,细细扫描着途经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的气息,试图捕捉那可能源自星官血脉的、极其微弱的独特波动。
而千机君则不断从沿途所见的风土人情、地名典故、乃至市井流言中汲取信息,进行海量的推算,试图缩小范围。
他们路过繁华的城镇,见过码头忙碌的工人;穿过宁静的村庄,听过田间农夫的山歌;也深入过荒僻的山野,感受过古木的沧桑。
日子一天天过去,所见皆是凡人喜怒哀乐,生老病死,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与星官血脉相关的线索。
那枚作为信物的、纹路似星轨的玉佩,也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
“如此寻找,希望渺茫。”戴芙蓉轻轻揉了揉眉心,连续多日维持高强度神识扫描,即便以她的修为,也感到一丝疲惫。
对方既然是隐姓埋名,必然有极高明的隐匿手段,或许就藏在最寻常的市井之中,反而最难被发现。
杨十三郎望着车窗外流逝的景物,目光坚定:“守碑人前辈以生命为代价送出的线索,绝不会错。既然确定在此区域,便是将每一寸土地翻过来,也要找到。”
这一日,马车行至一座名为“栖霞”的古城。
此城历史悠久,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城墙斑驳,透着股悠闲古朴的韵味。时近黄昏,夕阳将天边云彩染成绚烂的锦缎,正是“栖霞”之名由来。
马车驶入城中,沿着一条临河的长街缓缓前行,一侧是白墙黛瓦的民居,一侧是垂柳依依的河道,酒旗茶幌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就在马车经过一间临河而建、门面不大的书画铺子时,戴芙蓉一直平静闭目的眼眸,倏然睁开!
她的目光锐利地投向右前方那间书画铺子,呼吸微微凝滞。
铺子门口,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作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正与一位老主顾拱手作别。他身形清瘦,面容普通,举止间带着读书人惯有的几分文弱与和气,看上去与这古城里任何一位不得志的年轻秀才并无二致。
但在戴芙蓉感知的边缘,方才那一瞬,当她全神贯注的神识如同最轻柔的蛛网扫过整条长街时,掠过这书生身上,竟激起了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奇异涟漪。那感觉,不像是修为波动,更像是某种沉寂于血脉深处的、极为古老高贵的东西,在无意识间对外界的探查产生了一缕本能的共鸣。
此刻,那共鸣感已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