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道里带着铁锈味的风往领口钻,温梨初的鞋跟磕到凸起的岩块上,裴言澈的手掌立刻从她后颈滑到腰侧,就像护着一件易碎的瓷器。
她能听见他肩背肌肉绷紧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方才在洞里硬接的那记肘击,此刻应该疼得厉害,可他的指尖还在她腰上一下下轻叩,那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摩斯密码:别怕。
“还有三百米。”李昊天的声音压得极低,战术刀在身侧划出细碎的光。
他的作战靴底沾着血,每走一步都把碎石碾得咔嗒作响,“林浩,检查通讯干扰器。”
“干扰范围缩小到十米了。”林浩把电脑夹在腋下,眼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气,“他们破解信号的速度比预估的快三倍。”他忽然停下脚步,用矿灯扫过洞顶垂落的钟乳石,“裴先生,头顶有通风口。”
裴言澈抬起头,月光从巴掌大的裂缝中漏下来,在他的下颌投下一片银白。
温梨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突然被他猛地拽进怀里——上方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三柄飞刃擦着她的发梢钉进石壁,震得碎石簌簌往下掉。
“第二梯队用了热感应追踪。”李昊天反手甩出两枚闪光弹,在刺目的白光里,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他们算准我们会走这条道。”
温梨初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后颈被裴言澈的掌心焐得发烫。
她摸到他腰侧的伤口,血已经浸透了衬衫,黏糊糊的。
“裴言澈。”她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我没事,你别硬撑。”
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气息扫过她的耳垂:“十年前在你婚礼上,我连捧花掉在脚边都不敢捡。”温热的指腹摩挲着她后颈小时候爬树摔的旧疤,“现在就算把整座山掀了,也得把你完整地带出去。”
林浩突然拽了拽裴言澈的衣袖:“通风口传来脚步声,至少有二十人。”他推了推眼镜,喉结动了动,“但东边五百米有片松树林,地面的腐叶很厚,能掩盖脚步声。”
裴言澈的拇指在温梨初的手背上按了按,是摩斯密码的“跟”。
四人贴着石壁往东边挪动,温梨初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就像有团棉花堵在喉咙里。
她想起三小时前在洞里,银面人用枪抵住她太阳穴时,裴言澈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却还是用身体替她挡了半块崩裂的弹片。
“小初?”裴言澈突然停住脚步,掌心贴上她的额头,“烫得厉害。”他扯下自己的领口,用染血的袖口沾了点岩壁上的水珠,敷在她的后颈,“是不是在洞里淋了雨?”
温梨初这才想起来,他们躲进矿洞时,山雨刚刚下起来。
她当时只顾着看裴言澈替她挡刀,没注意到自己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现在冷风灌进领口,她的牙齿开始打战,却还是笑着摇头:“我……我穿了高领毛衣。”
李昊天突然举起战术刀,矿灯照亮前方——松树林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他转身做了个“加速”的手势,林浩立刻把电脑塞进背包,抄起块石头砸向左侧岩壁。
碎石飞溅的瞬间,四人猛地冲进松树林,腐叶在脚下发出闷响。
温梨初的视线开始模糊,裴言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再坚持五分钟,车在林子里。”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震得自己胸口发疼,一下,两下,和十年前她在手术室门口等他醒过来时,监护仪的滴答声一模一样。
“车灯!”林浩突然低声喝道。
透过松枝的缝隙,温梨初看见三辆黑色越野车停在林边,车顶上的警灯没开,只亮着示宽灯。
裴言澈的脚步顿了顿,又加快了速度——那是裴家暗卫的车,车头的标志是逆时针旋转的六芒星,和他腕表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
李昊天先冲到车边,拉开车门检查后座,然后冲裴言澈点了点头。
温梨初刚被抱上车,裴言澈就扯过毯子裹住她,指尖探向她手腕的脉搏。
“跳得太快。”他皱起眉头,从西装内袋里摸出一颗退烧药,“先含着,到医院再喝水。”
“裴先生。”驾驶座的暗卫回头说道,“后方三公里有车队,车牌是幽灵会的特制款。”
温梨初靠在裴言澈的肩上,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她刚想开口说“我没事”,车载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声,李昊天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炸响:“注意!幽灵会调了东南亚分部的精英队,他们带着反追踪犬——”
“闭嘴。”裴言澈突然按住对讲机开关,眼神冷得像结了冰的深潭。
他低头替温梨初系好安全带,指腹擦过她泛白的嘴唇,“睡会儿,到了我叫你。”
越野车猛地窜了出去,温梨初的额头抵着裴言澈的锁骨。
她迷迷糊糊地听见他对暗卫说:“走盘山道,把备用路线的炸药全启动。”又像是梦呓般补了一句:“这次,谁都别想碰她。”
车窗外的松林飞快地倒退,温梨初看见裴言澈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新添的刀伤还在渗血。
他的侧脸被月光勾勒出凌厉的线条,可当他转头看她时,眼底的温度几乎要把夜色融化。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尖厉的蜂鸣声,暗卫紧绷的后背松弛下来:“他们的信号锁定了!”
裴言澈踩下油门,越野车在山路上划出一道弧光。
温梨初模模糊糊地看见后视镜里,远处的车灯连成一条红线,像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正贴着他们的车尾爬上来。
他突然笑了,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小初,你说的玫瑰园,我让人在瑞士种了十万株。”温热的吻落在她的发顶,“等解决了这些麻烦……”
车载警报声骤然炸响,裴言澈的话被截断在风里。
他握紧她的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的跳动快得离谱,却又稳得像定海神针。
温梨初望着他染血的侧脸,突然想起他说过的话:“裴家的人,从不会输在最后一步。”
这一次,他们也不会。
只是后视镜里那片越来越近的红光,让裴言澈的指节渐渐泛白。
他望着前方蜿蜒的山路,喉结动了动,眼底翻涌的暗潮比山雨前的云层更浓更沉。
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