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大!”白若雪咋咋呼呼的声音伴随着机关船特有的“哐当哐当”声由远及近。缩小版的“破浪号”还没完全停稳,她就一个箭步从甲板跳上码头,手里挥舞着一张盖满鲜红官印的清单,小脸上满是“奸商得手”的兴奋红光,“发财了发财了!户部那帮铁公鸡,被老娘用‘算盘经济学’(主要是导航仪后台黑料威胁)怼得没脾气!看看!三百年份的野山参!天山雪莲王!还有西域进贡的顶级火玉髓!最绝的是这个——”她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通体莹白、散发着温和热力的玉盒,“南海鲛人泪凝成的‘暖魄珠’!据说贴身佩戴能温养神魂,最适合秦姑娘了!”
她风风火火地冲到秦雨柔身边,献宝似的打开玉盒。鸽卵大小的暖魄珠散发着柔和的乳白光晕,一股温润的气息弥漫开来。秦雨柔茫然的目光被珠子吸引,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温润的表面,冰凉的指尖似乎感受到一丝暖意,空茫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好奇。
“嘿嘿,秦姑娘喜欢吧?这可是我磨破了嘴皮子才从内库抠出来的!”白若雪得意洋洋,小心地将暖魄珠系在秦雨柔纤细的脖颈上。珠子贴在秦雨柔心口,那温润的白光似乎与她体内那股微弱的龙气产生了奇异的共鸣,让她苍白的脸颊似乎多了一丁点几乎看不见的血色。
“嘎!胖墩的呢?”金属小兽不满地用尾巴锤子敲打着白若雪的靴子,灯泡眼死死盯着她鼓鼓囊囊的背包。
“少不了你的!”白若雪翻了个白眼,从背包里拽出一个巨大的油纸包,浓郁诱人的烤鸭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金陵‘聚香楼’的脆皮烤鸭!整十只!管饱!”
“嘎嘎嘎!”胖墩瞬间将圣女令和种树抛到九霄云外,灯泡眼亮如探照灯,扑上去抱住快比它身子还大的油纸包,金属爪子笨拙地撕扯,鸭油蹭得锃亮的金属外壳油光发亮,吃相惨不忍睹。
凌风看着眼前这吵闹却鲜活的一幕,摩挲令牌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深处那因令牌勾起的沉重阴霾似乎被冲淡了些许。他将令牌小心收起,目光落在秦雨柔颈间散发着温润白光的暖魄珠上,又移到她依旧空茫的双眼和眉心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冰痕。
十年蕴神泉,吊住了命,却留不住魂。孙院判所说的隐患…那股与龙气纠缠的至寒之气…始终如同悬顶之剑。暖魄珠或许能缓解一时,却非治本之道。
“若雪,”凌风的声音打破了沙滩的喧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准备‘破浪号’。我们去东海深处,找徐福遗族。”
“徐福遗族?”白若雪正试图从胖墩爪子下抢救最后一只鸭腿,闻言一愣,“找他们干嘛?那群老古董神神叨叨的,上次去求养魂木就差点被他们的护岛大阵轰成渣…”
“秦姑娘体内的隐患,或许只有他们能解。”凌风的目光落在秦雨柔身上,深邃而坚定,“而且…那株月魂树苗,”他指了指礁石缝隙里顽强生长的小树,“也来自他们。我想知道…它到底需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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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破浪号”(缩小改良版)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钢铁海鸟,劈开墨蓝色的深海水域,朝着导航仪上标记的、位于星罗棋布般群岛最深处的一座被浓雾永久笼罩的岛屿驶去。海风带着咸腥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越靠近目标,天空越是阴沉,浓稠的雾气如同实质的灰白色墙壁,翻滚着,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嘀嘀嘀!进入‘蜃楼迷踪阵’范围!能量干扰指数飙升!光学迷彩失效!声呐探测紊乱!建议切换‘算盘心眼’模式!”导航仪在白若雪手中发出尖锐警报,屏幕上的岛屿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扭曲不定。
“切!老娘还不信了!”白若雪小脸紧绷,手指在键盘上舞出残影,“启动墨家破阵符纹!频率对冲!给老娘算出一条路来!”
嗡!
船体两侧镶嵌的几块古朴青铜符板亮起幽光,散发出奇特的能量波纹,与浓雾中无形的阵法力量激烈碰撞。“破浪号”如同喝醉酒的醉汉,在粘稠的雾海中艰难地左冲右突,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胖墩紧紧扒在船舷栏杆上(虽然它掉下去也淹不死),灯泡眼警惕地盯着翻滚的浓雾,金属爪子死死抓住一只啃了一半的烤鸭,仿佛那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秦雨柔安静地坐在船舱窗边,颈间的暖魄珠散发着稳定的乳白光晕,驱散了船舱的阴冷湿气。她茫然地望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灰白,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玻璃上画着圈。凌风守在她身旁,手中握着那半块冰冷的圣女令,目光却穿透浓雾,仿佛要看穿这座神秘岛屿的真容。
不知过了多久。
“轰!”
船身猛地一震,如同撞破了某种无形的屏障!
眼前的浓雾骤然稀薄,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映入眼帘!
一座巨大的、形似倒扣巨碗的岛屿矗立在墨蓝色的海天之间!岛屿边缘是刀削斧劈般的黑色悬崖,悬崖之上,并非想象中的仙家宫阙,而是…一片巨大得难以想象的、由无数森森白骨堆砌而成的…骸骨长城!巨大的海兽颅骨、扭曲的类人生物骨架、甚至还有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奇异骨骼…层层叠叠,被一种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藤蔓缠绕、粘结,构成了高达百丈、散发着无尽苍凉与死寂的恐怖屏障!
骸骨长城唯一的入口,是一座由两颗巨大无比、形似龙首的怪兽颅骨对咬而成的巨门!门楣上,悬挂着一串串由细小指骨串成的风铃,在海风中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哒”碰撞声。
“咕咚…”白若雪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脸煞白,“这…这徐福遗族…确定是来求长生的?不是来搞亡灵天灾的?”
胖墩也吓得缩了缩金属脖子,连烤鸭都忘了啃:“嘎…骨头…好多骨头…臭臭…”
就连一直茫然的秦雨柔,看着那骸骨巨门和风中摇曳的指骨风铃,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绷紧,下意识地往凌风身边靠了靠,冰凉的指尖抓住了他的衣袖。
“来者…止步!”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岩石的声音,从骸骨巨门深处幽幽传来,带着浓重的戒备与警告,“蓬莱…不…迎外客!”
“前辈!”凌风踏前一步,声音灌注了残存的内力,虽不复当年洪亮,却清晰沉稳地穿透海风,“晚辈凌风,携友求见!只为求教医道,绝无恶意!十年前,贵岛圣女蓝凤凰曾赠我‘养魂木’,此恩未报!今日,亦为此木所化‘月魂树’而来!”他反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特制的玉匣,匣中正是那株从桃花岛带来的、仅三尺高、枝叶流转七彩霞光的月魂树苗。
匣盖开启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精纯、令人灵魂安宁的清凉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骸骨巨门深处,那苍老的声音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圣…圣树气息?!还有…养魂木独有的魂引?!你…你从何处得来此苗?!”
紧接着,巨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议论声。
片刻之后。
“咔…咔咔咔…”
沉重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那对由巨大怪兽颅骨咬合而成的骸骨巨门,缓缓向内开启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合着草药清香、海腥味和淡淡腐朽气息的怪异味道扑面而来。
“持圣苗者…可入…余者…门外候!”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
凌风看了一眼紧紧抓着自己衣袖、眼神茫然而带着一丝不安的秦雨柔,又看看一脸紧张的白若雪和抱着烤鸭的胖墩,沉声道:“你们在此等我。”他轻轻拍了拍秦雨柔冰凉的手背,将她的手交到白若雪手中,“看好她。”
“凌老大!小心啊!里面看着不像善地!”白若雪担忧地低呼。
“嘎!坏蛋!打!”胖墩挥舞着油乎乎的金属爪子。
凌风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捧着盛放月魂树苗的玉匣,独自一人,踏入了那森然敞开的骸骨巨门。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阴森鬼蜮。
穿过一条由巨大肋骨拱卫、地面铺满细碎骨粉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山谷盆地,如同世外桃源般镶嵌在骸骨岛屿的核心。山谷内绿意盎然,奇花异草遍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药香和湿润的水汽。许多造型古朴、由巨大贝壳和珊瑚搭建的房屋错落分布。山谷最深处,一道高达百丈的银色瀑布从黑色崖壁上轰然垂落,注入下方一个雾气氤氲、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碧绿水潭——蕴神泉!
泉眼附近,聚集着数十名身穿麻布或兽皮、脸上涂抹着奇异油彩的男女老少。他们看向凌风的目光充满了戒备、好奇,以及…对那玉匣中月魂树苗毫不掩饰的震惊与敬畏!
为首者,是一位身形佝偻、拄着虬曲蛇杖的老者。他脸上皱纹深得如同刀刻,覆盖着青黑色的奇异刺青,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能洞穿人心。他正是刚才发声的徐福遗族大长老。
大长老的目光死死锁定凌风手中的玉匣,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一丝颤抖:“圣树…月魂树…竟真能…于外界成活?!你…你是如何做到的?!”
“机缘巧合,得养魂木所化幼苗,栽于海岛,受海风灵气滋养十年,方成此态。”凌风坦然回答,将玉匣奉上,“此苗生机虽弱,魂引犹存。晚辈此来,一为求证此树根源,二为…”他目光转向山谷入口方向,仿佛穿透了骸骨通道,“为一位朋友求医。她本源枯竭,身中奇毒,体内更有龙气与一股至寒之气纠缠,已成隐患。恳请长老施以援手!”
大长老小心翼翼地接过玉匣,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月魂树苗那流转七彩霞光的叶片,浑浊的老眼中竟泛起泪光:“天意…天意啊!千年了…圣树终于再现…”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这才看向凌风,目光变得凝重:“你说…龙气与至寒之气纠缠?带她进来。”
很快,在白若雪和胖墩紧张的目光中,秦雨柔被两名徐福遗族的少女引领着,走进了山谷。她颈间的暖魄珠散发着温润白光,却依旧掩盖不住眉宇间的苍白与空茫。山谷中浓郁的生命气息让她似乎舒服了一些,茫然的眼神好奇地打量着周围奇异的植物和建筑。
大长老走到秦雨柔面前,并未诊脉,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萦绕着一缕青黑色的奇异气息,隔着半尺距离,缓缓拂过秦雨柔的眉心、心口、丹田…
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眉头紧锁。
良久,他收回手指,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看向凌风,缓缓摇头:
“冰魄枯竭,道基尽毁…此乃逆天而行、强抗魔劫之反噬!非药石可医!”
凌风的心猛地一沉。
“至于她体内…”大长老的目光落在秦雨柔颈间的暖魄珠上,又看向她心口,“龙气精纯,乃真龙嫡系所赐,本是护命之源。然…与之纠缠的那股至寒之气…”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忌惮:“绝非寻常寒毒!此乃…源自血脉深处的‘先天太阴煞’!乃是上古某种至阴体质觉醒失败、反噬己身所留的…道伤!如同跗骨之蛆,与命魂相连!平时蛰伏,一旦爆发,顷刻间便能冻结神魂,生机尽绝!你所说的暖魄珠与龙气,不过杯水车薪,只能延缓,无法根除!”
先天太阴煞?道伤?!命魂相连?!
凌风如遭雷击!他猛地想起孙院判当年的隐忧!想起秦雨柔那异于常人的冰冷!原来…这隐患竟如此恐怖!源自血脉?上古体质觉醒失败?难道…与她母亲秦映雪的冰魄体质有关?!
“难道…真的…无解?”凌风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大长老沉默片刻,目光转向山谷深处那雾气氤氲的蕴神泉,又落回凌风手中的玉匣,那株月魂树苗的七彩霞光在氤氲水汽中显得格外梦幻。
“生机…并非全无。”大长老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蕴神泉,乃我族立身之本,可滋养神魂,吊命续魂。若…若你愿以自身寿元为引,启动泉眼深处的上古‘续魂古阵’,或可借泉眼之力,为她强行续命,并压制那‘太阴煞’的爆发…但此法凶险!古阵霸道,汲取寿元如同鲸吞!且只能压制,无法根治!每一次压制,都会损耗你大量寿元!而她体内道伤隐患不除,终有爆发之日!届时…”
大长老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沉重的叹息已说明一切。这是饮鸩止渴!用凌风的命,换秦雨柔苟延残喘!
山谷中一片死寂。所有徐福遗族人都沉默地看着凌风,眼神复杂。白若雪捂住了嘴,胖墩也停止了啃烤鸭,灯泡眼担忧地看着凌风。
凌风的目光,却落在了秦雨柔茫然的侧脸上。十年守护,早已将那份责任刻入骨髓。寿元?比起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冰冷,这又算得了什么?
“如何启动古阵?”凌风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长老深深地看着他,眼中掠过一丝动容,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需…至亲或挚爱之人心头精血为引,立于泉眼核心,承受古阵之力…你…”
就在这时!
大长老的目光猛地被凌风身后吸引!
只见一直安静茫然的秦雨柔,不知何时走到了那株被安置在玉匣中的月魂树苗旁。她似乎被树苗流转的七彩霞光深深吸引,伸出冰凉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柔嫩的叶片。
嗡——!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树叶的刹那!
异变陡生!
月魂树苗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七彩神光!霞光冲天而起,将整个山谷映照得流光溢彩!一股温暖、浩瀚、带着安抚与守护意志的磅礴灵魂气息,如同温柔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山谷!
秦雨柔身体猛地一颤!她那一直空茫的双眼,在七彩霞光的照耀下,瞳孔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冰蓝碎芒一闪而逝!眉心那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冰痕,也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更令人震惊的是,她颈间那枚暖魄珠,在这七彩霞光的刺激下,竟发出“咔嚓”一声细微的轻响,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一缕精纯的龙气混合着暖魄珠的温和能量,被那七彩霞光牵引着,丝丝缕缕地融入月魂树苗之中!
“这…这是?!”大长老如同见了鬼一般,死死盯着那爆发出神光的月魂树苗和与之产生奇异共鸣的秦雨柔,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树苗,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调:
“圣树…圣树在主动吸收龙气与元魄之力?!它…它在回应她?!这不可能!除非…除非这姑娘与圣树有…有灵魂共鸣?!她…她接触过完整的养魂木?不…不对!这气息…是魂引!是…是魂体残存的印记?!”
大长老猛地看向凌风,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那养魂木…当年融入的是谁的残魂?!”
凌风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霞光中秦雨柔那似乎有了一丝微妙变化(或许是错觉)的侧脸,又看看那株贪婪吸收着龙气与暖魄珠能量、光芒越发璀璨的月魂树苗,一个模糊却让他浑身血液几乎要沸腾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脑海!
“是…夜无月…”凌风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夜无月…”大长老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浑浊的老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看向那株光芒万丈的月魂树苗,又看看霞光中眼神似乎不再那么茫然的秦雨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撼山谷的断言:
“圣物‘月魂树’,千年一现!此幼苗…正是由你所说的‘夜无月’姑娘最后残存的魂引所化!它需至情泪浇灌,百年方成!待其长成开花之日…便是魂体重塑之时!她…或有归来之期!”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海炸响!
凌风身体剧震,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株在七彩霞光中摇曳生姿的月魂树苗!
夜无月…残存的魂引?!
月魂树…百年开花…魂体重塑?!
她…还能回来?!
巨大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强行维持的平静!他踉跄一步,看着霞光中秦雨柔那似乎被七彩光芒染上了一丝生气的侧脸,又看看那株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树苗,眼中瞬间布满了血丝,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希望!
在绝望的深渊之底,他竟看到了一线…微弱却真实无比的…光!
胖墩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灯泡眼呆呆地看着那发光的树苗,又看看流泪的凌风,金属爪子无意识地松开了啃了一半的烤鸭。
白若雪张大了嘴巴,看看树苗,看看秦雨柔,又看看激动到浑身颤抖的凌风,喃喃道:“我滴个乖乖…月姐姐…变成…树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