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昊铭,从对方那看似疲惫的躯壳里,他感受到了一种毫不动摇的决绝。
他点了点头,这一次,笑意收敛了许多。
“成交。”
说罢,他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向着他所说的那条小路走去。
苏昊铭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元子渊和柳若曦更稳地固定在自己身上,然后迈开沉重的步伐,跟了上去。
一前一后,两个刚刚还在生死相向的敌人,组成了一个脆弱而危险的同盟,消失在幽暗的密林深处。
密林中的黑暗粘稠得化不开,腐烂的落叶与潮湿的泥土气息混合在一起,钻入鼻腔,令人作呕。苏昊铭的每一步都踩在极限的边缘,肩上两个人的重量已经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只剩下机械的麻木。
“快到了。”
走在前面的张远突然停下,他的身影在稀疏的月光下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苏昊铭没有回应,只是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肺部火烧火燎。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在呻吟,肌肉纤维在寸寸断裂。
【警告:宿主身体机能已达崩溃阈值。建议立刻休整。否则,你这副皮囊就真要报废了。】
软饭系统幸灾乐祸的提示音在脑中响起。
“就在前面那个山坳里,有个废弃的猎人木屋。以前我们追捕叛逃弟子时用过,很隐蔽。”张远回头看了一眼苏昊铭的惨状,补充道,“王坤的神识不会仔细扫过这种没有灵气波动的地方。”
苏昊铭咬着牙,将昏迷的元子渊向上托了托,再次迈开脚步。他没有选择,只能选择相信这个刚刚还在对立面的敌人。
木屋比想象中更破败,半边屋顶已经塌陷,门轴也坏了,虚掩着。张远没有直接推门,而是绕着木屋走了一圈,最后在一处墙角下挖出了几块石头,似乎在检查什么。
“安全。”他低声说了一句,这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苏昊铭将元子渊和柳若曦小心地放在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干草堆上,自己则脱力般地靠着墙壁滑坐下去,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张远很识趣地没有靠近,只是站在门口,一半身子隐在阴影里,观察着外面的动静,也像是在防备着屋内的苏昊铭。
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是猜忌与暂时需求构成的脆弱平衡。
就在这时,草堆上的柳若曦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双眼。起初是迷茫,但当她的视线扫过屋内的环境,最后定格在门口那个身影上时,一种警惕瞬间取代了所有的虚弱。
“张远?”她开口,尽管虚弱,但质问的意味十足,“苏昊铭,这是怎么回事?”
苏昊铭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检查了一下她的状况,确认她只是灵力耗尽,并无大碍后,才言简意赅地将王坤杀人灭口、他们与张远达成临时合作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柳若曦沉默了。她看了一眼苏昊铭,又看了一眼门口的张远,最后将视线落在身边依旧昏迷不醒、浑身是血的元子渊身上。
“我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细节。在这种绝境下,任何选择都是可以理解的。她挣扎着坐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逃,是逃不掉的。”柳若曦解开油布,里面是一卷薄薄的兽皮,“王坤是元婴期,他想杀我们,整个青玄宗禁地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所。我们不能只当猎物。”
张远在门口发出一声轻笑,带着些许嘲讽:“哦?柳师妹有什么高见?莫非想凭我们这三个残兵败将,去和一位元婴长老正面抗衡?”
柳若曦没有理会他的讥讽,而是将兽皮卷在地上摊开。上面用朱砂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和职位,形成一张复杂的人事网络图。
“青玄宗内,并非所有人都想置我们于死地。王坤的‘清洗’计划,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柳若曦指着兽皮卷上的几个名字,“我们要联系他们,联系这些‘反极端派’的长老。”
“天真。”张远毫不客气地评价道,“联系他们?然后呢?让他们为了你这个小小的内门弟子,去公然对抗手握大权的王坤?柳师妹,你把人心想得太简单了。他们不落井下石,把你的位置卖给王坤换取人情,就已经算是慈悲了。”
“你懂什么!”柳若曦罕见地提高了声量,她因为虚弱而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血色,“你只是王坤手下的一把刀,你看不到棋盘的全貌!丹堂的钱长老,他的亲侄女三年前就是死于所谓的‘清除腐肉’!器物阁的赵副堂主,他主张与凡间通商,一直被王坤一派打压为‘不思进取’!还有戒律堂的孙执事……”
柳若曦一连说出好几个名字,以及他们与王坤派系的宿怨。
“他们不是不想反抗,是缺少一个契机,一个能将王坤一拖下水的把柄!”
“把柄?”张远走了进来,站在兽皮卷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们就是最好的把柄。活着的你们,是麻烦。死了的你们,才是他们用来攻击王坤的完美武器。你现在联系他们,猜猜他们会做什么?大概率是按兵不动,等王坤杀了你们,再跳出来‘主持公道’。”
这番话冷酷而现实,让柳若曦一时间无法反驳。
苏昊铭一直安静地听着,此刻终于开口:“他说得有道理。信任在此刻是最廉价的东西。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
柳若曦的肩膀垮了下去,她策划了许久的出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似乎不堪一击。
“但是,”苏昊铭话锋一转,他看着那张名单,脑中飞速盘算,“你的思路是对的。我们确实需要盟友,需要把水搅得更浑。只是方式要改一改。”
他看向张远:“你对这些人了解多少?谁是真有仇怨,谁是墙头草,谁又是王坤暗中布下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