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嘈杂声依旧,像是无数只苍蝇在嗡嗡作响。
“嗯,走了。”刘青山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他神色淡然,一脸平静。
于曼妮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里的那个疑团却并没有完全解开。
既然宫雪也是他的女人,而且两人关系也不错,甚至都戴上了刘青山奶奶的银镯子,那按照常理,难得来一趟燕京,怎么也得多住些日子吧?
“哎~”
于曼妮身子微微一侧,用胳膊肘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刘青山的肋骨。
这一下力道拿捏得极好,既像是提醒,又像是在撒娇。
她顺势将上半身往他那边倾斜了几分,动作幅度不大,却极具侵略性。瞬间,一股浓郁却不刺鼻的雪花膏香味,混合着少女特有的体香,霸道地钻进了刘青山的鼻孔,顿时就驱散了一些空气中原本弥漫的混杂气味。
她眨着那双水灵灵、仿佛会说话的漂亮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压低声音问道:“哎,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她家不是沪上的吗?这大老远的,坐火车得好几天,好不容易来一趟燕京,怎么也得逛逛故宫,爬爬长城,吃吃烤鸭吧?为什么不多待一阵,这么快就走了?”
说到这里,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溜溜的味道:“你们分隔两地,这好不容易团聚了,不得好好腻乎腻乎?俗话不都说小别胜新婚吗?她这才来几天啊?这就舍得走了?”
她一边问,一边歪着头,那双如探照灯般的眼睛死死地锁住刘青山的脸,试图从他每一个毛孔的收缩里捕捉到什么蛛丝马迹。
刘青山翻书的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顿。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从书页上密密麻麻的铅字移开,投向窗外那片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灰蒙蒙、甚至显得有些压抑的冬日天空。
他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仿佛那里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往事。
良久,
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复杂:“此事……说来话长。”
一听“说来话长”这四个字,于曼妮的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
那光芒,简直比刚才听到“我是你第一个女人”时还要炽热,还要兴奋。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又像是守财奴在荒野里突然踢到了一块狗头金。
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在于曼妮的逻辑词典里,“说来话长”绝不代表什么好事。
如果是好事,早就兴高采烈地炫耀了,早就眉飞色舞地分享了。只有那些难以启齿、尴尬、甚至是不欢而散的烂摊子,才会用“说来话长”来搪塞!
这意味着有隐情!意味着有矛盾!意味着有曲折离奇、甚至鸡飞狗跳的冲突!
女人的第六感雷达在这一刻瞬间启动,功率直接拉满,脑海中的警报声变成了欢快的奏乐。
她原本懒洋洋靠在椅背上的身子,像是被通了电一样,瞬间坐得笔直。此刻,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哪里还记得自己几分钟前还在为了名分而黯然神伤?
她现在满脑子只有四个大字——幸灾乐祸!
她凑得更近,那张精致的脸蛋几乎都要贴到刘青山的肩膀上,急切地追问道:“怎么个说来话长?来来来,快给我说说!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们吵架了?”
虽然是在问,
但她的语气里却充满了诱导,仿佛在说:快说是!快说是!
与此同时,她那颗聪明的小脑袋瓜开始疯狂运转,一出跌宕起伏的年度情感大戏瞬间在脑海中成型……
肯定是的!
既然那个宫雪戴着镯子,肯定是以“正牌”自居。
但刘青山是什么人?他是风流才子,是处处留情的浪子!
他在燕京不老实,他那一身沾花惹草的本事能藏得住吗?
说不定,
就是因为宫雪发现了他在燕京不老实,或者发现了自己这个潜在威胁的存在,所以大发雷霆!
当然,也有可能是发现了朱霖。
她眼珠骨碌一转,一个让她感到无比兴奋、甚至浑身舒爽到脚趾头都扣紧的念头,猛地从脑海深处窜了出来。这个念头虽然有点“坏”,有点“毒”,但在爱情的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控制不住地上扬的嘴角出卖了她此刻真实的心情,她嘿嘿笑道,声音里透着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期待:“是不是她生气了?我就说嘛,哪有女人不吃醋的?特别是那种以正室自居的,眼里最揉不得沙子!”
“所以……她才这么快就气呼呼地走了?是不是跟你大吵了一架,然后把你甩了?是被你气走的?”
每问一句,于曼妮心里的快乐就增加一分。
那种快乐是如此的隐秘而又真实。
哪怕她知道自己这样想有点不厚道,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巴不得那个宫雪气得七窍生烟,巴不得她跟刘青山闹得天翻地覆,最好是老死不相往来!
那样的话,这燕京城,这燕园,甚至刘青山的整个世界,岂不就清净了一分?
岂不就成了她于曼妮和朱霖两个人的天下了?
这哪里是“说来话长”,这分明就是“天助我也”啊!
她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她凑得更近了,几乎是咬着刘青山的耳朵,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雀跃、窃喜,还有一种“我看透你了”的得意:“哎呀,你就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是不是她知道了咱俩的关系?”
她越想越觉得逻辑通顺,越想越觉得这就是真相!
“是不是那天在未名湖畔,虽然我过去没说什么过火的话,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什么?”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点了几下,仿佛在复盘一场精彩的侦探剧:“我们女人的直觉是很准的!肯定是你那个时候眼神飘忽露馅了,或者是……那天我后看你的眼神太炽热了,那种电波被她感觉到了!”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嘛!”
于曼妮越说越兴奋,脑海里已经在疯狂脑补了。
“然后她回去就质问你,问那个无敌漂亮、无敌优雅、倾国倾城、国色天香、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女人是谁??你肯定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或者编瞎话被她识破了!然后她就大发雷霆,哭着闹着要分手,一气之下,就把你甩了,连夜买票回沪上去了!”
“哈哈哈,是不是这样?被我说中了吧?!”
说到最后,
她实在忍不住了,发出了几声压抑的像是小狐狸偷到了鸡一样的笑声。
于曼妮的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根子了,那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委屈?
活像是个刚刚打了一场战役级大胜仗的将军!
她一把抓住刘青山的袖子,又兴奋、又期待地追问道:“哎~~那她以后还回来吗?有没有跟你一刀两断?有没有把那个镯子摘下来摔在你脸上?说‘刘青山我恨你’?”
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是太完美了!
简直是上帝都在帮我啊!
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啊!
这就叫天助我也!
这就叫正义必胜!
虽然我是第三者,但我是真爱,真爱就是正义!
看着她那副恨不得放鞭炮庆祝的模样,刘青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丫头,平时看着挺精明,怎么一遇到这种事,脑洞就大得没边了呢?
不过,
看着她那副幸灾乐祸、恨不得宫雪立刻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的可爱模样,刘青山原本有些沉重的心情,竟然也被她给逗乐了。
这丫头,心眼儿全写在脸上了,一点都不藏着掖着,坏得坦荡荡,坏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嗤——”
他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他伸出手,在课桌的遮挡下,轻轻捏了捏于曼妮那张因为兴奋而泛红的脸颊,手感嫩滑细腻,让他忍不住多捏了两下。
“不好意思,曼妮同学。”
刘青山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眼神变得有些无奈,又带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深意。他看着她那双亮晶晶、写满了期待的眼睛,淡淡地却又极其无情地打破了她编织的那个美好幻想:“你完全想多了。你的剧本很精彩,逻辑也很通顺,不去写小说真是可惜了。但在现实里,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啊?”
于曼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滑稽又可笑。
她眨了眨眼,有些不信,也有些不甘心。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等着领奖的孩子,突然被告知奖品取消了。
“不是?怎么可能不是?”
她急切地反驳,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引得前排同学侧目,她赶紧压低声音,咬着牙说道:“那她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肯定是有原因的!除了生气,还能有什么原因?”
刘青山收敛了笑容,坐直了身体,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语气郑重其事,“真的不是。首先,她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敏感,也没有那么小气;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注视着于曼妮,一字一顿地说道:“她并不知道咱们的关系。在她眼里,我也好,你也罢,甚至咱们燕大的其他女同学,都只是我的普通朋友、普通校友。她既然都不知道你的存在,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又怎么会被你气走?”
“……”
这就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
如果说刚才那句“你是我第一个女人”是蜜糖,那么这句话,就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于曼妮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迎面狠狠打了一拳。
这一拳不仅没打到预想中的敌人,反而因为用力过猛,狠狠地闪了自己的腰,疼得她龇牙咧嘴,却又喊不出声来。
那种感觉,太憋屈了。
就像是你把对方当成了毕生的宿敌,每天在家里扎小人诅咒她,每天对着镜子练习怎么跟她撕逼,结果有一天却发现,对方根本就不认识你,甚至连你的名字都没听说过,连正眼都没瞧过你一下。
这是一种何等的无视?
这是一种何等的轻蔑?
这简直比面对面的辱骂、比指着鼻子的厮打,还要让她感到难堪和羞耻!
于曼妮这个气啊……
简直了!!
那一瞬间,一股火直冲天灵盖。
她的胸脯剧烈起伏着,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风箱。银牙咬得咯咯作响,那双原本含情脉脉的杏眼,此刻狠狠地瞪着刘青山,仿佛要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她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法遏制的怒意和委屈:“你什么意思?!刘青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还不够格是吗?我不配让她知道是吗?我在你这里,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连让她生气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碎了一地。
作为燕大的校花,作为学生会副主席,她于曼妮走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
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透明人”的待遇?
她宁愿宫雪是因为嫉妒她、是因为恨她才走的!
因为“恨”,至少代表着重视,代表着威胁,代表着她在刘青山的心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足以动摇那个所谓的正宫。
而“无视”,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她于曼妮根本毫无分量!代表着对于宫雪来说,她甚至连个对手都算不上,只是一粒尘埃,一抹空气!
这种“我不屑于知道你”的态度,比“我要打败你”更让她抓狂。
“哎哎哎,别激动,别激动。”
刘青山见她真的要炸毛了,眼看那眼泪又要掉下来,赶紧伸手安抚。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哄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曼妮,你听我说,我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告诉她除了让大家都不痛快,除了闹得鸡飞狗跳,还有什么好处呢?对吧?”
“哼!”
于曼妮一把狠狠甩开他的手,别过头去,根本不想听他的解释。
显然,她是真的气得不轻,眼眶红红的,那是被羞辱后的愤懑。
她在心里恨恨地想:刘青山,你等着!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于曼妮才是你最重要的女人!
刘青山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无奈。
这女人的心思啊,真是比六月的天还难琢磨。告诉她知道了要炸,告诉她不知道也要炸。
他眼珠一转,决定祭出杀手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