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青瓷杯沿已现出细密裂纹。
沐颜的话像一把钝刀，正在她心口缓慢地剜着。
\"少主？\"沐颜担忧的声音将她惊醒。
\"我去找药老。\"她猛地起身，膝盖撞翻矮几。
茶盏坠地的脆响中，她踉跄着扶住门框。
药圃里的积雪被踩出凌乱脚印。
苏明玉一把推开药庐的木门，药香混着炭火气扑面而来。
药王正佝偻着背捣药，头也不抬：\"伤没好全就乱跑，嫌命长？\"
苏明玉突然就觉得有一肚子的话，却不知从哪里问起。
突然，她看到药老往药臼里扔了几块丹参和红花，有点好奇的问道：
“您这是在做丹参酊？淡化胎记的？”
苏明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给我用的？”
“不然呢？”药老吊儿郎当的回应着，“这胎记太丑了，我就顺道帮你除了。
不过你放心，这个不收诊金。”
苏明玉表情有些古怪，“是因为它丑，还是因为，它会暴露我真实的身份？”
药杵\"咣当\"砸进铜臼。
老者终于转身，浑浊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你都知道了？\"
\"所以，他们说的是真的？\"她声音发颤，\"我真的是苏杰的女儿？\"
药老沉默着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思绪万千。
过了一会儿，他佝偻着起身，从药柜底层摸出个铁盒。
掀开铁盒的瞬间，苏明玉看见里面躺着半块发黑的令牌。
令牌虽然脏污，上面“药王令”三个字却清晰可见。
“这是什么？”苏明玉问道。
“你娘当年入药王谷拜师，是师父最宠爱的小弟子，也是我们几个师兄弟心里的掌上明珠。”
他摩挲着令牌上的几个字，表情十分沉重。
“当年她出门游历，回来后就要嫁给苏杰，我们其实都是不同意的。”
“苏家乃武将之家，当年又与皇家关系甚密，为何不同意？”苏明玉疑惑道。
药老看了她一眼，“不是每个人都贪图那样富贵显赫的人家的。
你娘她心思单纯，不适合在皇城生存。
苏杰倒也爱重她，向师父发誓，与师妹成婚后，便驻守边疆，不踏入皇城。
可即便是这样，师父还是不同意。
师妹一狠心，就将代表师门的药王令一刀砍断。
别人割袍断义，她直接斩了自己和药王谷的联系。”
“然后呢？”
“后来，她和苏杰确实也长面驻守西境，收服了一些小国，也把苍狼国、金国这样的大国逼退了几百里。
可后来，你大哥出生，你娘不忍他在边境奔波，希望他可以在京城平安长大。
于是，她和苏杰回京，她也从一个肆意张扬的江湖女子，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你第一次来药王谷时，刚出生没几天。\"老者突然咳嗽起来，\"那会儿你瘦瘦小小的，哭都不会哭。\"
\"您……见过小时候的我？\"
\"何止见过！\"药老苦笑，\"你娘抱着你跪在雪地里，说辰帝给她下了寒毒，虽然已经用了解药，可却让肚子里的你染上了寒毒。
你刚出生，毒就已经入了你的心脉。
当时师父不肯救你，是我，架不住师妹的苦苦哀求，给你续了命。\"
苏明玉倒退半步，她能活着长大，竟然是药老救了她！
“只可惜，你的毒是胎里带的，想控制容易，想完全解毒，还需长年累月的调养。
于是，自你3岁起，每年冬天都被你娘送来药王谷，一边吃药治病，一边习武强身。
说起来，那个苏乐安才算不上你的师父，你的启蒙师父，是老夫我！”
苏明玉惊讶不已。
她记得义父说过，她有些武学的天赋，确实她自幼习武都觉得比别人要快。
从前她还觉得自己天赋异禀，没想到，竟是早就有基础在身。
药老抓起放置令牌的铁盒，只见里面还有几个黑漆漆的小东西。
\"你小时候每次吃药都哭闹不止，吵得我脑仁疼，我就拿这个蜜饯哄你。
那年眼看夏天就要过去，说好了过了中秋你就回谷，老夫要为你做最后一次治疗。
若是那次治疗结束，你只需再服用一次解药，就基本可以控制住寒毒之症。
可老夫没等来你，等来的是师妹全家的死讯……\"
窗外月光映着苏明玉惨白的脸，“那为何，我7岁前发生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药老顿了顿道：“人在收到强烈的刺激和惊吓时，可能会引发失忆症，甚至可能会变得疯癫。
当年苏家灭门惨案，我猜测你大概是刚好出门躲过了一劫，却因为失去至亲打击太大，才失去了记忆。
你4岁后常年不在京城，许多人都没见过你的模样，包括与你定了亲的程家，也都只记得你一两岁的样子。
但苏乐安恐怕恰好认识你，所以他才找到了你，收你为义女，并且不遗余力的让你女扮男装，掩盖一切真相。”
“说起来，当年苏乐安也曾为你来药王谷求药。
只可惜那时的我，还沉浸在师妹死亡的痛苦中，谁都不愿意见。
现在想来，若是那时候，我答应了他去为你诊病，定能认出你就是小沐雪。”
苏明玉此时的喉头像堵着棉花，看到药老痛苦的表情，也不知该从何安慰。
药老突然把个东西塞进她手里。
那是另外半块焦黑的药王令。
“你娘当年毁了药王令，师父一生气，就把她的令牌烧了。
幸亏我眼疾手快，将它们救了回来。
我留下半块，另一块，就给你吧。
你娘死的土然，也没什么留给你的，这药王令也算是让你有个念想。”
苏明玉死死攥住残牌，滚烫的眼泪砸在手背上。
原来她根本不是什么无父无母的孤儿。
她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究竟是谁！
但她一想到苏家的结局，就忍不住流泪。
“对了。”药老突然说道，\"你爹也给你留了东西。\"
苏明玉诧异不已：“我爹？苏杰？”
“当年你爹被诬陷通敌叛国，其中也有金国的手笔。
苏家被搜出来的那封信，就是穆尔克伪造的。
你爹死后，他的那把刀不知道被谁偷了去，后来辗转落到了穆尔克的手上。
如今，穆尔克死于你之手，你也算是为你苏家报了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