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轻柔地漫过青石台的边缘,一把残剑静静伫立其中。剑身映射着初升的日轮,表面泛起一层宛如薄金般的光泽。昨夜渗入石缝间的那滴血,此刻已踪迹全无,唯有叶尖的露珠轻轻一颤,坠入下方新涌现的灵泉之中,泛起细不可察的丝丝涟漪。
刘镇天立于台前,左手残肢缠绕着素布,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剑或泉上,而是缓缓扫过宗门广场。只见三百七十二盏魂灯在 “不灭灯塔” 内静静燃烧,火苗虽不旺盛,却稳如磐石。昨夜焚化的遗物灰烬,已然随着水流沉入地底,化作滋养万物的养分,渗进了裂痕深处那株嫩芽的根系之中。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天。
一道青光自世界之树的树芯处袅袅升起,顺着经脉一路涌动至指尖。此时的灵力并不雄浑,甚至略显滞涩 —— 毕竟历经五十年征战,万年的长久鏖战,神魂早已疲惫到了极点。然而,他并未停下,指尖轻点虚空,一道阵纹缓缓浮现,如藤蔓般蜿蜒伸展,巧妙地勾连起四方的灵眼。
“养灵大阵,启。”
声音虽不高亢,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宗门。
阵纹亮起的瞬间,那沉寂已久的仙界残脉微微震颤。远处山峦之间,几缕稀薄的灵气仿若雾蛇般缓缓游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宗门上空汇聚而来。云层微微翻动,洒下一道淡青色的光柱,精准地落在主峰之巅。
人群陷入一片静默。
一名年轻弟子紧紧攥着拳头,声音微微发颤:“宗主…… 我们真的不追了吗?地底那东西还在暗中窥探,昨夜我梦见陈师兄,他满脸是血,一直说着‘别停’……”
刘镇天缓缓转过身,目光沉稳地落在他的脸上。
“我左臂已断,经脉枯竭,昨夜引魂之时七窍渗血,如今走路都仿若踩在碎玻璃之上。”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如钉子般有力,“你说,我拿什么去追?难道要拿你们的性命去填补?”
弟子顿时无言以对。
“停战,并非是畏惧。” 刘镇天目光扫视众人,“而是等待。等待受伤的人能够重新站起,等待逝去之人得以安息,等待活着的人 —— 真正地重生。”
言罢,他抬手抛出一道玉令。
“即日起,全宗闭关。三月之内,任何人不得强行突破。若有人妄动真元,罚入灵泉净心七日。此令,交由李利珍执掌。”
李利珍上前接过玉令,指尖触碰到玉令的瞬间,眉心微微一跳。她并未言语,只是将令符收入袖中,转身向后山灵眼走去。
那里,正是养灵大阵的核心阵基所在之处。
后山灵眼附近,灵气浓稠得如同雾气一般。李利珍蹲下身,指尖轻轻划过阵基石缝,触感微凉。她昨夜藏在袖中的符纸已然被烧毁,但那道扭曲的符纹,却仿佛深深地烙印在了记忆之中。
就在阵法启动之时,她分明看见 —— 那一缕被引来的灵气之中,混杂着一丝极为淡薄的紫雾,几乎与晨光融为一体。若不是她一直专注地盯着阵基,根本难以察觉。
她毅然咬破指尖,一滴鲜血落入石缝之中。
血珠顺着石缝滚入阵纹交汇处,瞬间被吸收殆尽。刹那间,那丝紫雾微微一顿,仿佛被某种力量惊动,随即悄然退散,融入了地底。
“树芯虽能净化邪气……” 她低声喃喃自语,“可它似乎也在吸收着什么。”
她抬头望向主峰。刘镇天正站在高处,背对着所有人,右手指尖仍在微微颤抖。这是强行运功留下的后遗症,也是执念尚未消散的明显征兆。
她没有出声,只是在阵基旁又精心刻下一道隐纹 —— 以自身鲜血为引,进行反向侦测。若再有异常气息渗入,这道纹便会悄然变色发出警示。
主殿偏厅内,刘镇天盘坐在蒲团之上,面前悬浮着七卷玉牒。每一卷玉牒上都详细刻着阵亡者的名字、战功以及临终遗言。他并未翻动查看,只是静静地凝视着。
邱淑静端着一碗药走进厅内,瓷碗边缘还冒着腾腾热气。
“你该闭关修养了。” 她轻声说道,“昨夜你引魂,本源受创。再这样消耗下去,别说三个月,恐怕三天都难以支撑。”
刘镇天缓缓摇头:“闭关能调养身体,而巡视则是守护内心。我若躲起来,他们会觉得 —— 我忘却了一切。”
“可你记得太过深刻。” 邱淑静将药放在一旁,伸手轻轻抚上他左肩的残肢,“疼吗?”
他没有回应,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我梦见赵青羽了。” 他忽然说道,“他站在东裂谷口,断臂处鲜血淋漓,问我:‘宗主,我们牺牲,究竟是为了让世人活下去,还是为了让他们继续在死亡中挣扎?’”
邱淑静的呼吸微微一滞。
“所以我不能停下。” 刘镇天低声说道,“哪怕只是静静地站着,也必须让他们看到希望。”
说着,他站起身来,披上外袍,朝着殿外走去。
三日后,灵泉之畔。
诸葛无为手持八卦盘,盘面灵光闪烁流转。他依照刘镇天所传授的分流之法,将养灵大阵的灵力有序地导向疗伤区与闭关洞府。此时,七处重伤弟子所在的静室已泛起淡淡的光晕,灵力循环趋于稳定。
“效率依旧太低。” 他微微皱眉,“灵脉复苏进程缓慢,阵法供能不足,弟子们心神不宁,灵力难以顺利入窍。”
他抬头望向主峰。
刘镇天正站在高台之上,双掌缓缓展开,世界之树树芯的绿光从他体内源源不断地涌出,化作七道细流,分别射向七处闭关区域。
“《静心诀》改良版,启动。”
声音如洪钟般响彻,穿透层层云层。
刹那间,所有闭关弟子只觉心头一震。一股温和而坚定的灵识波动如春风拂雪般扫过识海,将积压在心底的战栗、恐惧、愤怒等负面情绪缓缓剥离。
一名弟子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的血丝渐渐退去,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
“这并非普通的冥想……” 他喃喃自语,“倒像是…… 脑波被同步了。”
远处,刘镇天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他融合了地星科技中的脑波共振原理,将灵识频率调整至最为稳定的区间,引导众人进入深层冥想状态。但这对神魂的消耗极大,尤其是他本身伤势就尚未痊愈。
他咬牙坚持着,指尖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世界之树的树芯忽然剧烈一震。
一片新叶缓缓展开,叶脉中央,赫然浮现出一道裂痕 —— 形状恰似断裂的锁链,边缘泛着微弱的银光。
刘镇天瞳孔骤然一缩。
他记得这纹路。那是锁星大阵的核心符印,曾经在地球地底沉睡了万年之久。如今为何竟出现在树芯之上?
他来不及细想,灵力陡然一滞,嘴角溢出一丝血线。
当夜,不灭灯塔之前。
刘镇天独自一人焚香。三炷香稳稳插在碑前,烟缕笔直升起,不偏不倚。
“我所修炼的,并非仅是自身。” 他低声说道,“而是你们用生命换来的未来。”
香火微微闪烁,一缕青烟忽然扭曲变形,化作人形轮廓,旋即消散不见。
他并未动容,只是将最后一炷香插得更加稳固。
“等我真正闭关的那一天,会睡得很沉。” 他抬头望向浩瀚星空,“若紫光再次出现,不必等我醒来 —— 直接出手斩杀。”
话音刚落,他转身朝着闭关洞府走去。
洞府门前,李利珍已等候多时。
“残剑给你。” 刘镇天解下背后的长剑,递了过去,“若有任何异动,立刻唤醒我。”
李利珍接过剑,指尖触碰到剑柄的瞬间,心头猛地一凛 —— 那上面,竟有一丝极其淡薄的温热,仿佛刚刚从血肉之中抽出一般。
她默默点头:“我会守好。”
刘镇天走进洞府,石门缓缓闭合。
李利珍站在门前,将残剑横放在石台上。月光洒下,剑身映出淡淡的金红色光泽。
她忽然蹲下身子,指尖轻轻抚过地面的缝隙。
一缕紫雾,正从地底悄然渗出,贴着石缝边缘,无声无息地绕过阵法,朝着更深的地脉钻去。
她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将左手按在石台上,一滴鲜血从指尖滑落,滴入阵基。
阵纹微微闪烁,泛起一圈极淡的银光。
残剑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
剑尖,指向北方地脉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