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刃刃尖上，血珠凝然而止，恰似一颗凝固的红宝石。
陈墨的右臂仍处于麻痹状态，那股诡异的寒意沿着血管悄然攀升。这并非单纯的寒冷，而是一种虚无之感 —— 仿佛整条胳膊的骨骼都被抽离，仅余一层皮囊包裹着空气。他不敢有丝毫松懈，指甲深深嵌入刀柄的裂纹之中，指腹已然磨破，渗出的鲜血与刘镇天的血相互交融，难以分辨彼此。
诸葛无为蹲于地上，一只手轻按着玉符边缘，另一只手搭在陈墨的肩头。他并未言语，然而呼吸极为轻浅，轻得仿若不似活人，反倒像是在刻意模仿某种节奏。
门壁上的纹路亦静止不动。
并非生机消逝，而是宛如屏住了呼吸。
“他还活着。” 陈墨陡然开口，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觉陌生，“这刀…… 方才跳动了一下。”
诸葛微微点头，却并未抬头看向他：“我亦有所察觉。”
这并非心跳，而是一种更为深邃的感知，恰似从地底传来的震动，虽微弱却清晰可辨 —— 犹如你伫立在古庙之前，明明无人敲击钟磬，却能听见钟声在骨髓之中回荡。
雾气弥漫而来。
并非自天际飘落，而是从地面缓缓渗出。起初仅有一缕，贴着草根悄然滑行，遇石则绕，碰到符纸便停顿三息，而后继续前行。不过十息之间，整个空地便被雾气吞噬，能见度骤降至三尺，再多一寸，便无法看清人脸。
更为怪异的是，灵识无法穿透这雾气。
诸葛尝试放出一丝神念，然而神念刚一离体，便瞬间被雾气吸纳，恰似水滴入沙中，连个水泡都未曾泛起。
“情况异常。” 他说道，“这绝非普通的障眼之法。”
话音未落，东北角传来一声沉闷的声响。
既非爆炸之声，亦非撞击之音，更像是某种物体从泥土中拔出时所产生的吸力之声。
紧接着，一名弟子倒飞而回，胸口被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他落地之时，并未呼痛，反倒笑了起来，笑得嘴角抽搐：“光…… 它惧怕光！”
这是他在绝境中被逼出的本能反应 —— 在即将倒地之际，点燃了一张照明符。黄光炸裂的瞬间，袭击他的物体猛地回缩，速度之快，仅留下一道残影。
“结阵！” 诸葛怒吼，脖颈处青筋暴起，“以九宫守御之法，将玉符全部激发！切勿节省灵力！”
弟子们行动极为迅速，八人迅速站定方位，每人手中的玉符同时激发，八道白光冲天而起，在头顶汇聚成一片如穹顶般的光幕。雾气被逼退了一圈，能见度恢复至五步。
就在此时，他们看清了怪物的模样。
这怪物身形不高，比常人矮上一头，四肢细长，关节弯曲方向与常人相反，恰似某种昆虫与猿类拼凑而成的诡异之物。其皮肤呈灰黑色，表面覆盖着一层油亮的薄膜，仿佛常年浸泡在水中。最为惊悚的是其面部 —— 没有五官，仅有一张横向裂开的巨口，嘴角一直撕裂至耳根。
其中一只正趴在地上，左爪沾染着些许暗金色的物质，似是锈迹，又仿若符文。
它静止不动，其他几只同样如此，皆紧紧盯着光幕，仿佛在等待着时机。
“方才那只被光逼退了。” 陈墨喘着粗气，右臂仍在微微颤抖，“此刻它们不敢靠近。”
“但并未离去。” 诸葛凝视着那只左爪带有金纹的怪物，“它们在等待我们灵力耗尽。”
果不其然，光幕仅仅亮起半炷香的时间，便有两张玉符开始发热，符面出现细微的裂痕。这并非灵力枯竭之象，而是被雾气侵蚀的痕迹。
“更换玉符！” 诸葛下达命令，“每人保留一张底牌，其余全部使用！”
弟子们咬牙遵从，新换上的玉符刚一亮起，雾气又浓重了几分。
那只带有金纹的怪物有所行动。
它并未径直冲来，而是缓缓抬起左爪，朝着光幕轻轻一划。
嗤 ——
一道弧形黑气划过光幕，犹如刀刮玻璃，留下一道焦痕。
光幕晃动了一下，并未破裂，但所有人都感觉胸口一阵沉闷，仿佛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它能够破阵。” 陈墨低声说道，“只是不愿此刻破除。”
诸葛并未回应，目光紧紧锁定那只怪物的左爪。那抹暗金纹路，在光照之下竟泛起微弱的反光，不似绘制而成，倒像是嵌入骨头之中的物件。
“并非野兽。” 他喃喃自语，“而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
话音刚落，雾气之中陡然又多出四只怪物。
它们并非从远处而来，而是凭空出现，仿佛原本便隐匿于此，只是先前无人察觉。
它们分散站位，呈扇形缓缓逼近，动作整齐划一，甚至抬脚的高度都完全一致。
“切勿慌乱。” 诸葛的声音压得极低，“它们惧怕光，我们便依靠光来应对。”
说着，他悄然从袖中取出一张从未示人的符纸 —— 纸面空白，然而边缘却泛着淡淡的青灰色，宛如深埋于土中数十年的陈旧纸张。
这便是他祖上传下的 “断魂引”，本不该用于此等情境，但此刻已无暇顾及。
他指尖轻轻一划，血珠落下，符纸瞬间变黑，并非焦黑之色，而是一种仿若活物般的暗沉。
光幕猛地一亮。
雾气后退了半步。
怪物们齐刷刷向后退去，那只带有金纹的怪物甚至低下了头，似是被强光刺痛。
可就在这一瞬间，陈墨发现它左爪上的纹路闪烁了一下。
并非被动反光，而是主动亮起。
宛如回应。
“它认得这张符。” 陈墨脱口而出，“并非惧怕光，而是惧怕这张符！”
诸葛瞳孔骤然一缩，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光幕中央突然塌陷。
并非被外力打破，而是自行坍塌。
一张符纸无风自燃，火苗呈紫色，燃烧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化为灰烬。
光幕破了一个洞。
一只怪物猛地冲了进来。
其速度之快，只留下一道残影，径直扑向后排一名刚换完符的弟子。
那名弟子反应也算敏捷，立刻甩出两张防御符，然而那怪物对此毫不在意，直接撞碎符光，爪子直取对方咽喉。
陈墨疾冲过去，短刃横扫。
刀锋擦过怪物肩膀，却未能砍入，反而像是撞上铁板，震得他虎口开裂。
怪物被逼退一步，发出一声类似金属摩擦的刺耳嘶鸣，左爪再次扬起，此次对准的是陈墨的脸。
诸葛迅速甩出断魂引。
符纸在空中展开，黑气弥漫，仿若一张活过来的皮囊。
怪物的动作顿时一顿，眼神 —— 若那张裂嘴也可称作有眼神的话 —— 首次出现波动。
它退了回去。
其他几只怪物也纷纷跟着后撤，重新隐匿于雾气之中。
此时的光幕仅剩下六成完整，地上多了两名受伤的弟子，其中一人右腿几乎被撕裂，依靠止血丹才未当场失血过多而亡。
众人皆沉默不语。
空气中仅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玉符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陈墨低头看向自己的短刃。
血痕依旧留存，既未继续蔓延，也未凝固，而是保持着一种奇特的流动状态 —— 仿佛是某种有生命的物体，正沿着刀身缓缓呼吸。
他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并非刘镇天的血。
这是这座建筑的 “血”。
它认得刘镇天。
也认得这把刀。
诸葛擦去嘴角的血迹，低声问道：“你还能握住刀吗？”
陈墨并未作答。
他的右手食指已然开始发麻，并非寒冷所致，而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僵硬之感，仿佛血液已然化为铅水。
刀柄上的血痕，正缓缓朝着他的手腕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