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上午在军区纪委会议室时。
那会儿林瑶为了证明沈淮川对她有多上心,特意扯着嗓子举了水果糖和酸梅粉的例子。
梗着脖子说沈淮川小时候明明自己不爱吃甜的,偏要攒着零花钱买一大包给她,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沈淮川忽然往周柒柒跟前凑了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廓,低低笑出了声。
“原来那个时候在医院...你说我不爱吃水果糖,是在吃醋啊?”
周柒柒被他看得脸颊腾得冒了热,慌忙别开眼,睫毛颤巍巍的,嘴里嘟囔着:
“...那...那不是事实么。”
语气里藏着点被戳中心事的羞赧,偏又梗着股理直气壮的劲儿,像只不肯服软的小猫。
“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
沈淮川刚想说什么,院门外传来姜向阳清脆的喊声。
“周阿姨,我把舟舟送回来啦!有没有奖励啊?”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收住了话头。
周柒柒赶紧转身往屋里跑,抓了一把水果糖揣在兜里就往外迎。
姜向阳这皮猴儿又不知道在哪儿皮呢,裤子膝盖的地方又磨破了。
周柒柒把他叫进来,找出针线筐,拈起块颜色相近的碎布头,三两下就给他简单打了个补丁,这才拍着他后背放他跑了。
她这边忙着的时候,沈淮川已利落地把饭菜摆上了桌。
晚饭是军区饭点打包来的菜,大师傅烧的菜味道确实好。
全都是周柒柒和舟舟爱吃的。
吃完饭,周柒柒把裱好的画框拿出来给舟舟看:
“瞧瞧,你送给光明哥哥的画,裱起来是不是更漂亮了?”
原木色的画框衬着舟舟用蜡笔画的星空,歪歪扭扭的小人儿举着星星,稚拙里透着股子灵气,确实比原先好看多了。
舟舟白皙的小脸蛋上立刻漾开惊喜,眼睛瞪得溜圆,小嘴巴张成个o形,无声地比着口型:
“光明哥哥会喜欢吗?”
“他肯定喜欢!”
周柒柒笑着摸摸她的头。
最初她想着卓家条件好,要不要买个贵重礼物。
还是沈淮川说,这是孩子间的心意,按舟舟的想法来最好。
现在看来,这份带着童真的礼物,反而最珍贵。
沈淮川洗完碗筷以后就坐到了书桌前,摊开文件。
虽然提前回来了,但年底总结报告还有尾巴要收,灯光下,他眉头微蹙,神情专注。
周柒柒带着舟舟去操场跑步。
没了许树和林瑶那一家子搅和,傍晚的家属区操场格外清爽。
晚风拂面,她和朱莹莹、邓翠香几个跑了几圈,又凑在一起说了会儿闲话,气氛轻松愉快。
姜向阳在舟舟身边上蹿下跳,追跑打闹,笑声传得老远。
周柒柒不知不觉也跟着多跑了两圈,浑身舒畅。
操场上的风带着傍晚的凉意,吹散了白天的惊心动魄。
几个女人绕着跑道慢悠悠地踱着步,话题自然绕不开上午那场闹剧。
邓翠香性子最急,先开了腔,巴掌拍得啪啪响:
“龟儿子的许树和林瑶,心肠黑得跟锅底灰一样!就该把他们锤扁了丢出去喂狗!还有那个许枣,跟她哥一路货色,眼睛长在头顶上,活该回村挖泥巴!”
朱莹莹挨着周柒柒走,声音细细柔柔的,带着后怕:
“太吓人了…要不是柒柒你留了心眼,这盆脏水泼下来,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她说着顿了顿,眉头又皱起来,担心道,“就是不知道最后会是个啥结果?”
周柒柒轻轻拍了拍朱莹莹的肩膀,又看向邓翠香:
“这事儿复杂着呢,牵扯的人多,来回调查取证,没个十天半月定不下来。许家那三块料,肯定跑不掉,尤其是许树,破坏军婚这罪名够他喝一壶。许枣嘛,估计得被强制遣返原籍,回村里待着去。”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点现实的考量:
“就是林瑶那边…她爹妈是医生,有头有脸,听说她哥也在机关里做事。再加上她现在怀着身子…保不齐她家会想办法周旋。最后是个什么结果,还真不好说。”
朱莹莹忽然想起什么,侧头看周柒柒:
“柒柒,那张医院的处置单…原来那天你在医院,就是撞见林瑶和许树了?怪不得你突然说有事,急匆匆就走了。”
“可不是嘛!”
周柒柒笑起来,眼里带着感激,
“要不是陪你备孕,我根本不会留意到林瑶那副干呕的样子不对劲,没陪你去医院检查,我哪儿能那么巧碰上?就是多了这个心眼,才想着要弄明白,不然啊…”
她捏了捏朱莹莹的手,语气真诚又带着点俏皮:
“这次真得好好谢谢你!不对,是谢谢你未来的小宝宝!等这小家伙来了,我说啥也得认个干妈当当!”
朱莹莹被她打趣得满脸通红,轻轻捶了周柒柒一下:
“哎呀!柒柒!还没影儿的事儿呢,你净瞎说…”
“谁瞎说了?”
周柒柒不依,拉着她停下脚步,指着地上被路灯拉得长长的影子,
“你看你看,这地上铺的,不全都是影子吗?哪儿就没影儿了?莹莹,不许说丧气话!该来的,挡都挡不住,你还这么年轻,好日子在后头呢!”
邓翠香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就是!柒柒说得对!日子有盼头着呢!”
朱莹莹看着地上自己和好友们晃动交叠的影子,又听着她们暖心的话,心头那点忐忑被暖意驱散,羞涩地抿嘴笑了,用力点点头,眼里重新亮起了光。
舟舟安静地跟在周柒柒身边,看着大人们说话,又低头看看地上妈妈和阿姨们长长的影子。
晚风吹动她柔软的额发,小丫头没出声,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厨房灶上,烧水的大锅盖边沿正“噗噗”地冒着白汽。
沈淮川已经把洗澡水烧好了。
周柒柒去洗澡间试了试水温,准备好洗澡要用的东西,才转身去敲舟舟的房门:
“舟舟,水放好了,来洗澡啦!”
屋里传来一点轻微的窸窣声。
周柒柒推门进去,看见舟舟正趴在书桌前,小手慌乱地把桌上摊开的画纸往旁边一本书底下塞,小脸绷得有点紧。
这小家伙,又不知道在给谁画画呢,反正就是没给她画过。
她心里头泛起一丝丝酸溜溜的感觉,不过也就一瞬,很快就散了。
只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神色如常地走过去,揉了揉她软软的头发:
“今天和向阳跑疯了,看这一头汗。明天要去光明哥哥家过生日,咱们今天得洗得香喷喷的。婶婶帮你洗?”
舟舟抬起头,看到婶婶温柔平静的眼神,紧绷的小肩膀松了下来,点点头,主动牵住了周柒柒的手。
几个月相处下来,俩人早已有了默契,很快就洗完了。
洗得干干净净、浑身冒着热气的舟舟被周柒柒用大毛巾裹着抱回房间。
小女孩今天玩得确实累了,脑袋刚沾上枕头,眼皮就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均匀。
周柒柒站在门口,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着舟舟熟睡的小脸。
三个多月前,刚见到舟舟时,她还是怯生生的,脸上没一点活气,像是对啥都提不起劲儿。
再看看现在,脸蛋睡得红扑扑的,眉宇舒展,连睡梦中嘴角都似乎带着一点点放松的笑意。
周柒柒心里涌上一股暖流,轻轻替她掖好被角,又凝视了片刻,才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去洗澡了。
洗完澡浑身清爽,周柒柒擦着头发回了屋。
她又仔细拿出她和舟舟明天去卓家要穿的衣服,仔细抚平了挂在衣柜里。
收拾停当,喉咙里泛起一丝干渴,顺手拎起桌上的暖水瓶,晃了晃,轻飘飘的,空了。
她微微一怔。
平时沈淮川在家,这暖水瓶总被灌得满满当当,伸手就有热水喝。
习惯了他的妥帖,这空瓶倒让她有点不习惯地挑了挑眉。
不过,自己动手?那是不可能的。
家里有个顶天立地、家务全包的丈夫,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照料。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浴室门口,隔着氤氲的水汽朝里喊了一嗓子:
“淮川,暖瓶空了,待会儿洗完帮我弄点水来啊!”
里面的水流声停了停,传来他低沉的应和:“知道了。”
周柒柒放了心,转身回到书桌前坐下,摊开画了一半的春季设计草图,铅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没过多久,卧室门响,沈淮川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和淡淡的肥皂味走进来。
他手里提着暖瓶,不过手里还端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盛着大半杯深琥珀色的液体,还袅袅冒着点热气。
“渴了?先喝这个,温度刚好。”
他把杯子递到周柒柒手边。
周柒柒放下笔,接过杯子。
周柒柒放下铅笔接过来,入手温温的,低头一瞅,那水颜色透亮,带着点棕红,不是白开水。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问,凑近闻了闻,一股酸甜的气息钻进鼻子。
啜了一小口,酸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很爽口。
“冲的酸梅粉。”
沈淮川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拿起毛巾擦着还湿着的短发。
周柒柒眨了眨眼:“家里没买过这个啊,你哪儿弄来的?”
“下午回来路上,绕到厂里食堂,跟张师傅要了点。”
沈淮川的声音透过毛巾传出来,闷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