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山庄之内,碎石小径蜿蜒,两侧奇花异草,修竹掩映。
姜妩莲步款款,在前引路,那身姿摇曳生姿,每一步都像是精心丈量过。
说是游园赏景,可这路线七拐八绕,分明透着一股子“精心设计”的味道。
时不时便有侍女“恰好”端着精致的茶点,自小径旁的花丛后转出,柔声细语地将宁婉清请至一旁的凉亭,或是水榭边小坐。
“宁姑娘,这‘雪芽春’是山庄新得的好茶,您尝尝,莫要怠慢了贵客。”
侍女的笑容甜美,动作却不容置喙,巧妙地将宁婉清与凌云、慕清和隔了开来。
宁婉清捧着一杯尚温的热茶,指尖微凉,心里却像揣了十几只兔子,七上八下,咚咚直跳。
这碧水山庄的每一块青石板,每一片绿瓦,在她眼中都像是用朱砂明晃晃地写着“陷阱”两个大字,透着一股子让她心惊肉跳的诡谲。
“慕公子,您瞧,这株‘并蒂海棠’开得多娇艳。”姜妩在一株盛放的海棠树下停下脚步,纤纤玉指轻点一朵嫣红的花苞,指尖蔻丹殷红,衬得花瓣愈发娇嫩。
她话锋一转,水波潋滟的眸子看向慕清和,声音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探寻:“听闻慕公子游历九州,见闻广博,不知可曾听闻过一种唤作‘七星海棠烙’的标记?”
姜妩决定先从这个看起来比较“正常”的男人下手,毕竟那个凌云……她已经放弃从他那里套话的打算了。
慕清和手中折扇“唰”地一声轻摇,挡住了半边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似有星光点点:“姜姑娘过奖了,在下不过一介江湖闲人,四处游荡,哪里称得上见闻广博。”他顿了顿,扇面轻晃,语气随意,“‘七星海棠烙’嘛,倒是略有耳闻。据江湖传言,是某个喜欢在夜里活动的组织,用来标记某些‘特殊货物’的手段,至于真假,在下就不敢妄言了。”
他话音微顿,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说起来,南疆有一种‘迷蝶香’,与这海棠的香气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都能让人……嗯,记忆深刻,难以忘怀。”
姜妩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端着茶盏的手却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指尖在冰凉的瓷杯上轻轻摩挲。
她轻笑一声:“慕公子真是博闻强识,连南疆的偏门香料都有所涉猎。奴家倒是对南疆的‘同心蛊’更感兴趣些,据说能让有情人……”
“哦,同心蛊?”慕清和打断她,语气带着几分戏谑,“那玩意儿我倒是知道点,种蛊的时候要用一种叫‘哭笑藤’的汁液做引,中了蛊的人,想哭的时候会笑,想笑的时候会哭,非常考验演技。姜姑娘若是想尝试,我倒是可以推荐一位南疆的‘老中医’,包教包会,学不会不退钱的那种。”
他突然压低声音,用一种极为古怪,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腔调说了一句:“‘阿依诺玛,古丽娜莎’(南疆土语,意为你这小妖精,心思不少)?”
姜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拿着团扇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那句土语,她太熟悉了,是南疆小族内部的密语,带着特定的调侃意味。
她迅速调整表情,娇嗔道:“慕公子又取笑奴家了,说的什么鸟语,奴家一句也听不懂。”心中却是翻江倒海:这慕清和,究竟是什么来头?
“哎,这石头不错啊!”凌云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他正蹲在一块奇形怪状的太湖石前,认真研究,“形状够大,表面也平整,搬回去垫桌脚肯定稳当,或者压咸菜坛子应该也行,就是不知道结实不结实,能不能扛住我一脚。”说着,他还真抬脚比划了一下,吓得旁边一个负责修剪花木的仆役差点把剪子扔了。
姜妩:“……”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试探氛围,瞬间被一句“压咸菜坛子”给砸了个稀巴烂。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她定了定神,决定换个突破口,看向慕清和,语带双关:“慕公子这般的人物,若是能留在沄国,想来定能有一番作为。小女子不才,在沄国也算有些微末的人脉,若公子不嫌弃,倒可以为公子引荐一二,说不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呢。”
慕清和哈哈一笑,摇着折扇:“姜姑娘太看得起在下了。我这人懒散惯了,受不得约束,还是四处游荡比较自在。再说,我这人天生带煞,跟我走得近的,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为了姑娘您和碧水山庄着想,还是算了吧。”
姜妩笑容不变,心中却暗骂一声“滑不留手”。正想再说什么,凌云又开口了。
“前面那个亭子顶上,是不是晒着腊肉啊?”凌云指着不远处一个飞檐斗拱的凉亭,一脸好奇,“闻着味儿不对,倒像是什么药材,有点冲鼻子。你们这儿的人口味挺重啊,拿药材当零食?”
姜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亭子是观景用的,顶上哪有什么腊肉,更没有什么药材。她强颜欢笑:“凌公子说笑了,那只是普通的瓦片。”
“哦,是吗?”凌云摸了摸下巴,“可能是我饿了,鼻子出错了。”
宁婉清在不远处看着这诡异的“游园”,心中越发不安。
这凌云看似胡言乱语,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打乱姜妩的节奏。
而慕清和与姜妩之间的对话,更是机锋暗藏。
慕清和借着凌云打岔的空当,看似随意地问姜妩:“说起来,影阁那些人行事向来诡秘,这次如此大张旗鼓地在沄国活动,就不怕引起官府注意?姜姑娘与他们,莫非有什么深入合作?”
姜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影阁?慕公子这话从何说起?奴家一介弱女子,怎会与那等神秘组织有所牵连。只不过,如今这世道,想要安稳度日,总要有些……不得已的依仗罢了。影阁行事虽狠辣,但若用得好,倒也不失为一把快刀。”她语气微妙,带着几分权衡与忌惮。
“依仗?”慕清和轻笑,“怕不是与虎谋皮吧。”
“那也要看是谁在牵着老虎的鼻子了。”姜妩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
“哎呀!”凌云突然叫了一声,指着不远处一座假山后面,“那边那个大哥,你蹲在那里干嘛呢?是肚子不舒服吗?脸都憋紫了,需要帮忙吗?我这里有刚吃剩下的半个馒头,你要不要垫垫肚子?”
假山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便没了动静。
姜妩:“……”她感觉自己精心布置的棋局,被一个只会喊“将军”的熊孩子给搅得一塌糊涂。
那个位置,确实安排了一个暗哨!
慕清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凌兄的“破局”能力,当真是独步天下。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姜妩引路的轨迹,看似随意,实则巧妙地避开了一些守卫森严的院落,而他们此刻正前方,一座独立的别院渐渐显露出来,院门紧闭,门前站立的护卫数量和气势,明显比之前路上见到的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个个腰悬利刃,目光如鹰隼般警惕。
慕清和心中了然,这女人果然是要将他们引向核心区域。
姜妩在距离那座别院约莫十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多了些许郑重:“几位,前面那座‘墨香小筑’,便是近日庄内几位‘特殊’客人下榻之所。”
她顿了顿,似乎“不经意”地补充道,“那几位客人对自己的安全看得极重,据闻,他们在院子内外布置了不少……嗯,有趣的‘小玩意儿’,据说是工造家的新式机关,奴家也不太懂,只知道不小心碰到了,后果会很麻烦。”
姜妩侧过身,对着那座戒备森严的别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几位要找的东西,或许就在里面。只是,敢不敢进去,就要看几位的胆量了。”
宁婉清手心冒汗,那别院透着一股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
凌云却只是伸长脖子看了看,然后问姜妩:“那些‘小玩意儿’,会不会影响我待会儿吃烤串的心情?”
姜妩:“……”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男人逼疯了!烤串?!他的脑子里除了吃,还能不能有点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