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骁国大营却灯火通明,一股肃杀之气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秦朗脚步匆匆,带着几名水性极好的士兵再次来到顾昀的主帐。
这一次,他们带回了更详尽的报告和一些从水下捞起的铁链残片。
“将军,确认了!”秦朗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他将一块沉甸甸的铁链残片放在顾昀案前,“水下布设的正是沧国水师那臭名昭着的‘覆舟铁网阵’!范围极广,几乎覆盖了前方数里水域!”
顾昀拿起那冰冷的铁链,眼中寒光一闪。
覆舟铁网阵,以无数特制铁链和倒钩沉于水底,一旦发动,能瞬间锁死船只,使其倾覆,甚至直接绞碎船体。
这是沧国锁龙师的看家本领,歹毒异常。
“沧国主力,看来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顾昀的语气平静,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平静之下往往是雷霆震怒。
他手指在地图上锁虎关下游水域轻轻一点:“他们料定我们会从这条水路运送兵员或补给前往锁虎关,打算在此设伏,一举重创我军水面力量。”
“那我们……”秦朗急切地问。
“将计就计。”顾昀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命令水师,准备一批空船,不必太多,装作运送物资的样子,明日按原计划进入那片水域。”
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在两岸挑选隐蔽地势,设下伏兵,以弓箭手和小型投石机为主。一旦沧国水师发动陷阱,暴露位置,便是我们反击之时。”
“末将明白!”秦朗领命,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顾昀又道:“你带上凌云,随你的先锋营,在预定伏击点待命。”
“是,将军!”
部署完毕,秦朗拉着一脸“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什么”的凌云,来到一面巨大的军事沙盘前。
“凌兄弟,你来看,”秦朗指着沙盘上模拟的河道,“将军的计划是这样的……”他将顾昀的诱敌之策和盘托出。
凌云百无聊赖地听着,目光在沙盘上随意扫过。
当秦朗说到伏击地点的选择时,凌云的视线落在河道拐弯处一片用绿色绒布表示的芦苇荡上。
他伸出手指,漫不经心地在那片芦苇荡上点了点:“嗯……这里,视野好像还行。而且,要是刮这边儿的风,藏点烟火什么的,效果应该拔群。”他说得随意,仿佛只是在评价一处风景。
秦朗闻言,眼睛一亮,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哎?凌兄弟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地方是个小高地,视野开阔,而且正对着河道拐弯的内侧,如果沧国船只被陷阱拖住,正好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上风口放火,浓烟滚滚,啧啧!”
顾昀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此刻深深看了凌云一眼,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多了几分探究。
秦朗却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似的,立刻道:“将军,末将以为凌兄弟所言极是!我这就去调整部分兵力到那片芦苇荡!”说完,风风火火地跑去安排了。
子夜时分,月黑风高。
河面上水雾弥漫,数十艘黑影般的沧国战船,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顺流而下。船上士兵皆着深色水靠,动作迅捷而无声。
在水下,更多的锁龙师如水鬼般潜行,他们熟练地操纵着水底的铁索绞盘。
“动手!”随着旗舰上传来一声低沉的命令,水下的锁龙师猛地发力。
“哗啦啦——”无数沉重的铁链从水底绷紧,交错的铁网瞬间形成,目标直指缓缓驶入陷阱区域的骁国“运输船队”。
然而,让沧国指挥官意外的是,落网的船只数量远少于预期,而且似乎都是些吃水很浅的空船。
铁网虽然成功发动,但并未造成预想中的毁灭性打击,仅仅是绞缠住了几艘小船。
更糟糕的是,他们为了确保命中,锁龙师的位置和铁网阵的精确运作方式,几乎完全暴露在了夜色之中。
“呜——呜——”
就在此时,骁国军营方向,苍凉的号角声陡然响起,划破夜空!
紧接着,河道两岸,无数火把骤然亮起,如同两条苏醒的火龙!
“放箭!”
“投石!”
秦朗在芦苇荡后的高地上,兴奋地挥舞着佩刀。
无数燃烧的火箭如同流星雨般从天而降,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向暴露在河面上的沧国船队。
小型投石车也发威,将浸满火油的石块抛射出去,砸在船板上,燃起熊熊大火。
尤其是在凌云“建议”的那片芦苇荡,因为正处于上风口,火箭引发的大火借着风势,将浓烟和火星尽数吹向沧国船队,呛得他们睁不开眼,阵型大乱。
“杀——!”秦朗一马当先,率领着先锋营的精锐从侧翼猛冲而出,直扑慌乱的沧国水兵。
凌云则被安排在秦朗中军一处相对安全的小土丘上,身边有几个亲兵“保护”。
水下的锁龙师见势不妙,试图发动反扑。
一部分悍不畏死的锁龙师试图潜水靠近骁国岸边的防御工事,甚至想偷袭秦朗的临时指挥点。
但骁国方面早有准备,熟悉水性的士兵手持长矛和渔网,在浅水区严阵以待。
水下地形也因白天的探查而被骁国摸透,锁龙师的潜行变得异常艰难,屡屡受挫,反而成了骁国士兵的活靶子。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惨叫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响彻河谷。
沧国的夜袭部队在骁国精心准备的反击之下,被打得措手不及,阵脚大乱。
本想给骁国一个迎头痛击,却一头撞上了铁板。
眼见损失惨重,偷袭已然失败,负责指挥的沧国将领又惊又怒,万万没想到骁国竟似早有防备。
他果断下令:“撤退!快撤!”
残余的沧国战船在骁国军队的箭雨和追杀下,狼狈不堪地向上游逃窜,留下了一片狼藉的河面和数十艘燃烧、倾覆的船只。
战斗结束后,秦朗浑身浴血地来到顾昀面前复命,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将军!沧国水师已被我军击溃!斩获颇丰!”
顾昀点了点头,目光却越过秦朗,投向了远处那片在夜战中发挥了奇效的芦苇荡。
他走到军事地图前,仔细复盘着整个战斗的经过。
若非凌云那看似无意的一指,秦朗的伏兵主力或许不会选择那个绝佳的攻击位置,战果也不会如此辉煌。
更重要的是,若非提前发现了沧国的“覆舟铁网阵”,骁国的水师主力一旦贸然进入,后果不堪设想,整个锁虎关的战局都可能因此逆转。
这个凌云……
战后,顾昀特意将凌云召至帐中。
“你对战场地理,似乎有种特别的直觉。”顾昀盯着凌云,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那片芦苇荡,你是如何看出其价值的?”
凌云眨了眨眼,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甚至有些懒散的模样:“啊?哦,就……随便看看,觉得那地方草长得挺茂盛,适合躲猫猫?”
顾昀:“……”
他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那股想要撬开这家伙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的冲动。
利用?这个凌云的能力,确实可以作为攻城拔寨的无双利器,或者坚不可摧的盾牌。
但顾昀此刻意识到,凌云真正的价值,或许远不止于此。
能潜移默化影响周围人和事的诡异能力……这已经超出了单纯的“武勇”范畴。
这是一种无法预测,却又可能带来巨大转机的战略级变数。
是福?是祸?
顾昀看着凌云那张写满“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脸,内心第一次对一个“兵器”产生了如此复杂的情绪。
他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渴望,想要彻底掌控这股力量,将其牢牢攥在骁国手中。
但同时,他又对这种超出常理的存在,感到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忌惮。
“你先下去休息吧。”最终,顾昀挥了挥手,没有再追问。
凌云如蒙大赦,赶紧溜了出去。
顾昀独自站在帐中,久久凝视着地图上“锁虎关”的位置,以及那条差点让他们付出惨重代价的河道。
凌云,这个异数,未来的路,该如何为他“规划”,又将如何被他“扰动”呢?顾昀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