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厮杀依旧在继续,刀刃碰撞的脆响、士兵的呐喊与濒死的呻吟交织成一片,在空旷的天地间回荡。武安君不过歇了两炷香的功夫,便提着那杆染透鲜血的长枪站起身,带着亲兵再度杀上城头——眼下每一分战力都弥足珍贵。
离日落尚有一个时辰,河对岸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金钲声,“铛铛“的脆响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来谷银奴下令收兵,并非心慈手软,而是眼瞅着攻城车已被轰得七零八落,断的断、裂的裂,仅靠云梯根本无法对城头形成有效威胁。
来谷银奴在帅帐中焦躁地来回踱步,帐帘被风掀起,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最终猛地一拍案几:“连夜赶造更多攻城车!必须尽快耗光他们的物资和力气,我看他们还能撑到几时!“
武安君站在城头,脚下暗褐色的血渍早已凝结成块,踩上去黏糊糊的,混着碎骨与布片,一股浓重的腥甜气息直呛喉咙,让他胃里一阵翻涌,几欲作呕。
北舞镇的俘虏被士兵们驱赶着上城打扫,他们佝偻着身子,将层层叠叠的尸体与残肢断臂拖到城下,木车碾过尸堆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听得人心头发紧。
唐州军战死的士兵被一一登记在册,姓名、籍贯、所属营队都写得清清楚楚,遗体被小心地抬到城外空地上焚烧,青烟裹胁着焦糊味飘向天际,与暮色交融在一起。
骨灰被仔细地装在陶罐里暂存,武安君低声承诺,日后定会寻块风水宝地安葬他们。至于北元士兵的尸体,则被直接抛到城下,真要是闹起疫病,谁也别想好过,这点默契,双方倒是心照不宣。
第一天的战报摆在案头,墨迹仿佛都被血浸透了:战死一百二十三人,重伤二百余,轻伤逾五百。武安君捏着纸页的手指微微发颤,指节泛白,好在有系统药物加持,轻伤者大多能撑过来,只是那些重伤员能不能再上战场,就得看命硬不硬了。
整个北舞镇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这样的伤亡远超所有人的预料,城头上,有士兵望着城下的尸堆发呆,眼里的恐惧像潮水般漫上来,渐渐淹没了最初的豪情——他们开始怀疑,这北舞镇到底守不守得住。
武安君盯着系统面板疯狂抽取,指尖在光屏上划过残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药物,我需要更多的药物。现在他眼里只有药物,其他杂物都成了碍眼的摆设。若不能让伤兵尽快归队,北舞镇撑不过下一轮猛攻。
来谷银奴的营地里同样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连风都带着一股铁锈般的气息。北元军战死与重伤者超过一千,虎蹲炮的霰弹在近距离撕开了他们的防线,留下一地狼藉,可他仗着身后上万骑兵镇场,根本不怕士兵哗变,眼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计任何代价,尽快破城。
接下来的三天,北元士兵像疯魔般扑向城墙,一波接着一波,从未停歇。更多的攻城车与投石机投入战场,石弹砸在城砖上迸出火星,“轰隆“声不绝于耳,从日出到日落,攻势几乎没有半分减弱。唐州军的战损已接近一半,连最早一批的轻伤员也裹着渗血的纱布,咬着牙冲上城头。
武安君一枪刺穿面前北元将领的咽喉,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脸,他猛地将尸体掼下城头,“砰“的一声砸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丹田中的真元早已耗尽,此刻全凭一身蛮力厮杀,手臂上的旧伤又裂开了,鲜血顺着枪杆滴落在脚边,在地上晕开一小片红。
终于,鸣金声响起,像一道赦免令。北元士兵如退潮般散去,武安君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浑身像被抽干了力气,连抬手擦去脸上血污的劲都没了。
“大人,咱们明日还能上城作战的,不足六百了。“狂风捂着受伤的手臂走过来,纱布早已被鲜血浸透,血色透过布料晕开一大片——今日他被敌将一刀劈中,幸好铠甲挡住了大半力道,否则整条胳膊怕是都得废了。
南门如此,东西两门的情况也差不多。这几天北元的攻势太猛,像狂风暴雨般,若不是火炮撑着,城头早被攻破了。
“暂且分作两班,轮替作战。“武安君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每说一个字都觉得喉咙生疼,“没有人可以从日出一直战斗到日落,我也不行,无论多艰难,都得给士兵恢复体力的机会,否则就是自取灭亡。“
现在整个唐州军,能够作战的不足两千之数,战损已经超过一半,到现在依旧保持着战斗力,这样的队伍,放眼整个天下,也是数得着的精锐。
唐州军即将完成蜕变,可首先得活下去,若是最终北舞镇失守,这样的战绩又有何意义?不过是史书上一段无关痛痒的记载罢了。
\"从俘虏中,抽调人手补充,补充到七百人。\"武安君望着暮色中的城墙,眉头紧锁,“三百人守一面城墙上,面对如此攻势,难免捉襟见肘,必须再加些人手。“
“大人,弹药,只够两日之需了!“汪志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比谁都清楚,一旦没有火炮的支援,他们根本守不住北舞镇,这是他们最后的依仗。
“减少攻击频次,以霰弹射杀敌军士兵为主!“武安君沉着应对,语气不容置疑,若是连他都慌乱了,这城也就不用守了,“把每一颗弹药都用在刀刃上。“
城外,北元军中,也是一片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连续四天的强攻,战损超过六千,却依旧没能登上城头半步。这样的战绩,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也包括主将来谷银奴。原本在来谷银奴的计划中,五天破城是必然的事,连带第一天的准备,如今五天已过,却连城头都上不去,这让他颜面尽失。
“将军,郾城多次求援,蒲仙将军,快要撑不住了!“乌骨啸风掀开帐帘,语气带着急意,“再不去救援,郾城怕是要丢了,到时候咱们可没法向朝廷交代啊!“
“将军,不如我率一支部队,先往郾城支援蒲仙将军!“徒丹和辉觉得,现在的北舞镇根本没有城破的迹象,再这么耗下去,不知道具体会如何,只会徒增伤亡,“您在此继续攻城,我去就回。“
两万步兵的战损已经超过三成,按照惯例,自然是要修整的,但是来谷银奴很清楚,此时一退,前功尽弃,所有的牺牲都白费了。他们之所以迟迟攻不上城头,就是吃了火炮的亏,越是如此,他越是要将那火炮弄到手,那是足以改变战局的利器。
但是郾城现在随时都可能丢失,这让他有一种骑虎难下的感觉,进退两难。原本来谷银奴的打算,是以三万大军泰山压顶,以雷霆万钧之势扫灭唐州军,再携大胜迎战襄阳军。现在发现这唐州军就是个石头,还是块硬石头,直接崩掉了他的一颗牙,让他进退两难。
“明日,你我亲自督战,必须攻破北舞镇!“来谷银奴不甘心,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唐州军,怎么就能挡住他的三万大军?他就不信这个邪。
徒丹和辉跟乌骨啸风对视一眼,眼中充满了无奈,可却又不得不执行军令,谁让他是主将呢。
第二天的攻势来得更加猛烈,北元步卒中最精锐的士兵都被挑了出来,往城头发动一波又一波如同潮水般的攻势,很多将领都不得不带着亲兵往城头冲杀,身先士卒。
唐州军守着的北舞镇,就像惊涛骇浪中的礁石,一个浪花打过去,好似被击溃了一般,摇摇欲坠。可一旦浪花过去,又顽强地钻了出来,无论北元士兵如何拼杀,始终不能在城头站稳脚跟,只能一次次被打下去。
汪志新根本顾不上节约弹药,虎蹲炮的响声就没有停过,“砰砰“的轰鸣此起彼伏,就连重炮都被退下来换霰弹,若是城池丢了,还要火药有个屁用?留着也成了敌军的战利品。
这是开战以来最凄惨的一天,武安君麾下战损超过八百,而北元军队付出了两千多的战损,几乎是一比三。面对北元军队中的精锐步兵,能够打出这样的战损比,绝对是一件值得吹嘘的事。可武安君麾下将领几乎人人带伤,杜老三跟盛宜德更是重伤,彻底退出了战斗,能不能活下来都难说。
城墙下面,堆积如山的铠甲,都是从北元士兵的尸体上扒下来的,唐州军士兵都被武装到牙齿,只要有看中的,随意取用,此刻保命最要紧,谁也不会在乎铠甲是不是崭新的。
“废物,都是废物!“来谷银奴在帅帐中怒骂,将案几上的东西扫了一地,“两万步兵折损近半,居然都没拿下北舞镇,一群饭桶!“这样的损失,让他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朝廷那边怕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现在来谷银奴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在北舞镇死磕到底,要么现在就立刻撤离支援郾城,没有第三条路可选。眼下这支两万人的步兵,折损近半,战斗力实际上还剩不到三成。派出去攻打城池的都是其中精锐,剩下的一万人中,基本都是临时拼凑的队伍,连像样的铠甲都没有,战斗力堪忧。
此时若是分兵,给的少了,连郾城都到不了,肯定被辛表程一口吃掉。给的多了,他又拿什么攻打北舞镇?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来谷银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下令:“明日,继续攻击!“
第二天,进攻的号角再一次响起,尖锐的声音刺破长空。武安君看见很多身着布衣,或者穿着零散拼凑铠甲的士兵冲过来,就知道对面的精锐已经打光了,这是开始派炮灰上来消耗他们的战力了。
但是很遗憾,武安君麾下有精锐,但是数量少得可怜,大概只有一千二百之数,这还是把恢复得差不多的轻伤员再次征调过来作战的结果。
羽箭几乎是不要钱一般朝下射去,对付这种没有铠甲的士兵,弓箭就是催命符,一箭下去,非死即伤。
看着士兵像割麦子一样被收割,来谷银奴心疼得滴血,却还是咬着牙下令抽调一千骑兵下马,他倒要看看,这城中究竟能顽抗到何时。
眼看着自己的精锐骑兵,在城头被屠杀,像砍瓜切菜一样,徒丹和辉再也忍不住,直接冲进帅帐去寻来谷银奴。
“将军,我们草原的勇士,并不擅长攻城。他们从草原南下,骑着心爱的战马为国效力,不应该死在城头!“徒丹和辉带着一丝愤怒,声音都有些发颤,骑兵下马,战斗力还不如那些精锐步兵,这是在白白送死。
他们麾下的骑兵,都是轻骑兵,以皮甲为主,只在要害处覆盖铁片。跟那些不着甲的步兵比起来,肯定要强许多,战斗意志也更悍勇。但是比起城头的唐州军,个个都笼罩在铁甲之下,防御力差得太多,根本不是对手。
“徒丹和辉,请执行军令!“来谷银奴好似赌输的赌徒,双眼猩红,他已经无路可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你这么做,死了这么多悍勇的草原骑兵,怎么跟朝廷解释?怎么跟他们的家人交代?“徒丹和辉气得浑身发抖,这跟让骑兵去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是本将的事,与你无关!你若是不执行军令,我现在就将你军法从事!“来谷银奴伸手摸向腰间的刀柄,眼神凶狠,真当他杀不得人吗?
“将军,和辉他也是为了弟兄们,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我这就把他拉下去!“闻讯赶来的乌骨啸风,一把拉着徒丹和辉就走,现在跟来谷银奴死磕那就是找死,根本讨不到好。
无论你是否有理,战时也不能跟主将唱反调,杀了也是白杀,没人会为你伸张正义。
“啸风,我们草原的子弟,就这么白白死了!“徒丹和辉被拉出门外,还在不甘地嘶吼,他指着城头,不断有尸体跌落,“他们本该在马背上,收割那些汉人步兵才是,怎么能够用来攻城?这是对勇士的侮辱!“
“和辉,现在是战时,你若是唱反调,肯定把战事不利的罪名扣在你头上!你我遵照军令执行便是,倒是要看看,他最后如何收场!“乌骨啸风也很不爽,但是现在跟来谷银奴翻脸绝对不妥,只能先隐忍。
当太阳一点点沉下去,最后一丝余晖也消失在地平线,来谷银奴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今天的死伤已经超过了三千。不过七日功夫,一支两万人的步兵精锐,就被打残了,这样的攻击强度简直骇人听闻,他从未遇到过这样顽强的对手。
来谷银奴一脸颓色地坐在椅子上,他不知道,究竟还要多少时间,还要付出多少人命,才能拿下北舞镇。
“苏哈,刚才是不是没有炮响了?“来谷银奴突然反应过来,好像在日落前的一段时间,城头的炮响就开始稀疏起来,最后更是一点炮声都没有了,死寂一片。
“将军,是的,卑职刚才还在奇怪呢!“苏哈是来谷银奴的亲兵校尉,负责守卫来谷银奴的安危,时刻关注着战场的动静。
“快,传众将过来议事!“来谷银奴跟打了鸡血一样,整个人都来了精神,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他们的弹药终于耗尽了!
众将显然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待到来谷银奴一说,都知道北舞镇已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了。
“诸位,抽调所有的步兵精锐,明日,毕其功于一役!“来谷银奴一甩数日以来的颓色,精神振奋地说道,无论付出多少代价,能够拿下北舞镇都是值得的。
就算丢了郾城又如何?只要他能够把这批火炮弄到手,献给陛下,那就是天大的功劳,足以抵消所有的过失。
徒丹和辉跟乌骨啸风对视一眼,暗道来谷银奴时来运转,也好,至少不用再拿骑兵的命去填了,那些可都是草原上最勇猛的儿郎。
果然,第二天城头不过零星响了几炮,随即再也没有了炮声,彻底沉寂下来。
大批的北元士兵发了疯一样朝着城头攀登,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建功立业就在今朝,拿下北舞镇,他们就能得到赏赐,就能光宗耀祖。
越来越多的北元士兵登上城头,来谷银奴在高台上看得真切,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大局已定,北舞镇终于要破了!
突然,一辆攻城车起火,火苗蹿得老高,北元士兵起初不以为意,觉得很快就能扑灭。可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攻城车起火,火势越来越大,根本无法控制,二十几架攻城车全部燃烧起来,那火势大得像一片火海,原本爬上去的北元士兵慌忙后撤,生怕被大火吞噬。
紧接着就瞧见云梯也开始着火,熊熊燃烧,攻上城头的北元士兵突然就成了孤军,身后的通道都已经化作火海,他们回不去了,面临的只有无情的杀戮。
武安君疯狂在杂物中抽取,除了药物之外,这几桶汽油就是最大的收获,他一直没舍得用,就等着这一刻。
武安君一直藏着,直到现在才将其派上用场,把北元的攻城车跟云梯焚烧殆尽。本就是木制的东西,被浇上汽油之后,燃烧的速度极快,火舌舔舐之处,瞬间就被点燃,根本来不及施救。
来谷银奴看见这一幕,直接脑中一片空白,眼前一黑,随即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当来谷银奴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失去了攻城车跟云梯,面对高达两丈的城墙,他们根本无可奈何,只能退兵。
“打听清楚没有,到底是为什么起火?“来谷银奴看向守在身边的苏哈,声音虚弱,不搞清原因,他死不瞑目。
“是一种跟水一样的东西,他们将其泼在攻城车上,然后再用火把点燃,火势瞬间燃起,根本无法扑灭!“苏哈心有余悸地说道,他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听逃回来的士兵说,有些士兵身上被泼到,直接就烧成了白骨,惨不忍睹。
“传令下去,连夜打造攻城器械,明日继续攻城!“来谷银奴说完这句话,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床榻上,再也动弹不得。
“将军,现在军心涣散,士兵们怨声载道,再发动攻击,恐怕会引起哗变啊!“苏哈跪在地上,苦苦劝道。
他很清楚,现在不仅仅是士兵不满,就连徒丹和辉这一帮实权将领也极为不满,再这么下去,军队怕是要散了。步兵已经折损大半,士气半点也无,战力十不存一,就连骑兵都损失超过两千,整个大军距离溃散只有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