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镇上有人结婚了,这条街一路上能看到些红色的碎纸。张楚岚光着脚走在四处看着热闹的绘梨衣后面。
他双手插着兜,看着时不时从前方折转回来,站在自己面前指着一处地方兴奋笑着的绘梨衣。
开心之余也有着一丝怜悯。
明都是些司空见惯的景象,但对于绘梨衣来说却是充满好奇新颖的。
张楚岚揉了揉绘梨衣的头顶,叮嘱她别跑的太远后就谨慎的跟在她身后,预防着什么意外的发生。
绘梨衣很懂事,看到了喜欢的东西也仅仅只是多停留一两秒,既没有强求也没有撒欢,似乎对她来说能像现在这样四处逛逛便是天大的庆幸。
张楚岚眼神略微黯淡了些许,他知道绘梨衣最后还是会回到那栋后山的院墙中,而他所能做的却只有带她出来闲逛片刻。
如果我再强大些,再富有些……是不是就能带着绘梨衣毫无顾忌的看遍整个世界呢?
这样一种想法在张楚岚心底缓缓萌生,他虽然不知道绘梨衣为何只能呆在那高高的院墙内,但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带她远离束缚远走高飞。
打定了主意的张楚岚心中盘算着今晚回去挨揍后,便好好去问爷爷有没有什么更厉害的武功,他要变得更强,走得更远。
如此想着,就算脚下踩着硌人的沙石也没那么难受了。
张楚岚看向已经被黑夜笼罩的天空,身前是捧着一盒喜糖跑到张楚岚面前的绘梨衣,她眼神闪动,将手里捧着的糖果推向张楚岚,张楚岚看着胸前的那用纸盒装盛满的喜糖,从中取出一颗吃下,确认没有问题后便摸着绘梨衣的头顶说道:
“绘梨衣吃吧,我不太喜欢吃甜的。”
话音刚落,张楚岚身后便响起了一阵幽沉却又饱含怒意的声音:
“那要不要尝尝老子的打狗棒法啊。”
张楚岚括约肌微微夹紧,难以言喻的窒息感攀附上他的背脊,还未等他承受住,另一道老成威严的声音响起。
“绘梨衣,该回家了。”
我命休矣。
张楚岚面如死灰的苦笑着,转过身将绘梨衣护在了自己身后,独自面对这一切。
“老,老爸,您说怎么这么巧啊……哈哈哈…”
看着张予德那空着的双手,张楚岚知道自己今晚是吃定一套连招了。
尼玛谁家老爹打儿子用连招的,我是亲生的吗?
张楚岚咽了口唾沫,看向站在张予德身旁的白发老人,那带了不少褶皱的面容上,那对眼睛却跟自己爷爷般散发着一种不明觉厉的压迫感。
“我……”
张楚岚刚一开口,身后的绘梨衣便拽了拽他的衣角,怯生生的从他背后探出脑袋。
张予德一看,好家伙,天黑了还不回家感情是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臭小子,你可真是……有乃父之风啊。”张予德咬牙切齿的说着,就见一旁的上官越对着绘梨衣挥了挥手,绘梨衣看了张楚岚一下后便站在原地抓着他的衣袖。
上官越只觉得今晚的风吹得格外的凉。
张予德见状虽然脸上气愤,但心底也是对张楚岚刮目相看了。
不愧是我儿子,这一手拱白菜的技术有我当年的风范。
张予德如此想着,决定回去后便不教训他了,让自己老爹给刻个守宫砂就差不多了。
张楚岚此刻没来由的感觉到胯下一阵清凉刺痛,看向身后的绘梨衣,强装镇定的开口温和说道:
“绘梨衣乖,先跟你…家人回去吧,我这边……还有点事。”
说到最后几个字,张楚岚声音里竟然带上了些哭腔,绘梨衣看着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伸出手学着张楚岚先前抚摸自己头顶的样子抬手搓了搓张楚岚的脑袋。
随后在张楚岚脸上那放心的表情中,小步缓缓的跑向上官越,那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看得张予德穿着马褂的上身越发暖和,看得上官越那西装笔挺的上身愈发凉薄。
好小子,这棉袄你爸我很满意,回头就给你安排守宫砂套餐和彩礼。
好小子,这女儿养了那么久竟然被你给拐漏风了,你要是能追到我女儿你是这个,我要是让你追到了那我是这个。
上官越皮笑肉不笑看向张楚岚,将手里提着的包袱递给了一旁的张予德。
“你那个好儿子的。”
“嗯,确实好。”
张予德接过后欣慰一笑,上官越表情一顿,将绘梨衣抱起后转身离开。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她竟然还在对那头猪挥手告别,上官越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人在雪地里一般无助。
等到绘梨衣父女二人走到没影后,张予德来到战战兢兢的张楚岚面前,欣慰的揉着他的头顶,满意的说道:
“有乃父之风啊!”
说完便顺手揪住张楚岚的耳朵往家里拽去,在这个相逢的时间里,唯有上官越与张楚岚随风萧瑟。
入夜。
张楚岚躺在榻上夹着腿神色扭曲辗转反侧,有时一不小心翻个身,就疯狂倒吸冷气。
我就说老爸怎么吃饭的时候笑得鬼迷日眼的,还给我夹菜,原来是在这等着了。
张楚岚泪眼婆娑的想着,但所幸的是,爷爷传了他另一门功夫,这下不至于总靠金光咒到处莽了。
绘梨衣,等我!
流着泪的张楚岚想着绘梨衣的脸缓缓入睡,忽然间又猛地惊醒。
“————”
张楚岚无声的抽噎着。
第二天天亮,张予德与张怀义看着双眼无神面如死灰的张楚岚,摇摇头口中止不住的叹息。
“心静常清,常清静矣。”张怀义拍了拍张楚岚的小脑袋,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楚岚闻言眼神微动,随后提起包袱向着学校出发。
见张楚岚走远后,张怀义站在门外看着那一片绿油油的稻田,开口悠悠说道:
“予德啊,昨晚那几只小老鼠解决的怎么样了。”
张予德闻言也是忍不住皱眉,随着张怀义一同看向眼前的稻田,略带沉重的说道:
“布傀的手段,方家的。昨晚来了三个,全埋地里了。”
“全埋了,全埋了好啊。”张怀义如此说道,转身向着屋里走去。
张予德也是看着稻田里的某处,眼神深邃的思索着什么。
白驹过隙,夕阳西下。
张楚岚拘谨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上官越秀着茶艺,不过片刻后,一盏热茶被推到张楚岚身前。
蹲坐在一旁沙发上的绘梨衣抱着一盒牛奶,看面前气氛凝重的两人歪着头,呆呆的望着。
张楚岚眼神微动,余光扫向一旁看着自己的绘梨衣,深吸一口气后,决定不能让未来岳父小瞧了自己。
只见张楚岚一把抓过茶杯,顷刻咽下。
前方端着茶杯正准备吹凉再喝的上官越动作愣了一下,见张楚岚面不改色的咽下,又看向一旁盯着自己的绘梨衣。
踏马的小子,你有种!
上官越心里如此想着也是一口咽下,明明只是喝茶,两人却喝出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错觉。
绘梨衣喝着牛奶晃着脑袋,两只可爱的小脚丫相互磨蹭着,张楚岚看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得这酒……茶喝的值了。
“吐,楚岚啊。”上官越吐着被烫的发疼的舌头,看向张楚岚开口说道。
“妮,您请讲。”张楚岚也是同样的忍着疼,强颜欢笑的应着。
“绘梨衣她…嗯,如果可以你下次来找她玩还是别翻墙了。”
听上官越这么说着张楚岚脸上也是有些挂不住了。今天他一放学就跑着过来,那三个碍事的甚至都没来得及出来吸引仇恨,然而就当张楚岚来到院墙下喊了半天后,也没见绘梨衣回应他。
几番犹豫之后,还是催动金光翻了进去,还好巧不巧的让上官越看到了他冒金光的样子。
真是失态啊。
张楚岚内心苦涩,所幸上官越没有追问,不然还真不好解释。不过心眼子较多的张楚岚也是暗中记下了这件事。
毕竟每次显露了家传的功夫后,他就会二话不说的挨一顿揍,然后被拽着搬家。
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次,张楚岚也是逐渐培养出了不少心眼,当然了,对于绘梨衣他就没有这么算计了。
绘梨衣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某个披着马甲的老登总觉得背后发凉。
“您放心,我以后绝对会走正门进来的!”到时候也不知道我二八大杠停在您老人家门口安不安全。
尽管张楚岚带着腼腆的微笑,但上官越却总觉得身上凉飕飕的。
这臭小子绝对没憋什么好屁。
上官越心中暗想,他可不想让这辈子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女儿又跟衰仔跑了,天杀屌丝衰仔,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于是,在这样各怀鬼胎的几个小时里,张楚岚恋恋不舍的被上官越扫出了家门。
“绘梨衣再见!”张楚岚站在门外微笑着跟绘梨衣道别,绘梨衣也举着写有“再见,楚岚”的画册跟他道别。
在这温馨的时刻,唯有上官越一人站在绘梨衣身后面色发黑。
他这颗小白菜算是栽了。
伴随着上官越用力的关上大门,张楚岚也吹着口哨原路返回,准备迎接今日份的连招。
“爷爷,老爸,我回来了!”张楚岚啪的一声将手里的包袱扔在桌上,桌子两侧坐着的张怀义与张予德脸上烛光闪动,看不出什么。
原本已经准备好挨揍的张楚岚见他老爸依旧坐在那里喝着小酒,也是疑惑的走过去坐下,看着桌上的丰盛的晚餐,张楚岚总觉得这是自己的断头饭。
“爷爷,你们怎么,怎么不吃啊?”张楚岚见二人谁也没动筷子,也是按耐住性子开口问道。
“问什么问,吃你的去!”张予德话音刚落,张怀义便一掌劈在他头顶,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楚岚呀,还记得爷爷昨天教你的雷法口诀吗?”张怀义看着张楚岚,口中慈祥的说着。
“记得啊,怎么了爷爷?”张楚岚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但却不愿去猜想。
“嗯,记得就好。”张怀义与张予德这番操作搞得张楚岚云里雾里的,张楚岚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于是开口问道:
“爷爷,我们是不是又要搬家了?”
张予德将杯中的酒水喝完后,突然向着门外走去,张楚岚见状连忙问道:“老爸你干什么去啊?”
张予德没有回话,只是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楚岚心中不妙的预感越来越重,看向张怀义着急的继续问道:“爷爷,到底怎么回事?您好歹给我说一声啊!”
张怀义那眯着的眼睛忽然看向张楚岚,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开口说道:
“楚岚啊,你不想搬家,是因为那个女孩吗?”张怀义直白的一句话顿时让年幼的张楚岚语塞,随后只听他哈哈一笑接着说道:
“哈哈,楚岚有了在乎的是一件好事,但没有足够的能力却是一件坏事。”
他话音刚落,忽然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张楚岚看着紧随其后。
今晚的月亮很美,耀眼的星辰不断闪耀在漆黑的幕布上,远处山林里不时传来些许异响。
张楚岚跟在张怀义身后,走到宽敞的院坝里忽然停下了脚步。
“楚岚,除了雷法以外,我还打算传你一样东西。”
张怀义望向远方的山林,就这么站着却好似参天大树顶天立地。
“什,什么东西呀,爷爷?”
张楚岚现在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预感,好似接下来张怀义说出的话会完完全全改变他的一生。
不,或许在很早之前他的人生便走上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晚风拂过,带来些许凉意与一丝微不可察的神秘。
“我要传你的是——”
张楚岚看向张怀义的背影,眼神微动。
“———————”
风声鹤唳,大风突起。
霎时间,万籁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