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雷特轻哼一声鼻息,随即微微颔首,前蹄轻点地面,指向薄雾深处。它耳力远胜孟令影,早捕捉到那缕压抑的啜泣,却一直按兵不动。
“那边?”孟令影挑眉,嘴角勾起兴味,“可别错过热闹。”
他策马越过断垣残瓦,碎瓦在马蹄下喀啦作响。转过倾塌的钟楼,乱石堆上浮现一抹银光——一名褪色者站立其间,斗篷完整,铠甲雕纹也很精致,胸口甲片缀着暗红斑点,犹如一颗颗红宝石。他抬臂掩面,指缝间滚落泪珠,砸在碎石上碎成细小光屑,真是闻者伤心。
“褪色者?” 孟令影十分惊奇,他没想到在此处居然还能遇到同僚,于是一时兴起就想要过去打声招呼。
谁知道他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只是马蹄踩断一根枯枝发出声响,对方就睁开通红的双眼,恨恨道:“就是你吧,你和【叛律者】是一伙的吧,我要你偿命!”
“啊?” 孟令影左顾右盼,确认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低声问道:“你是指我吗?”
“那还能有谁?这方圆百米之内我都搜查了一遍,却只见到你一个褪色者,没想到你杀人之后,不远走高飞,竟然还有脸回来。我【迪亚罗斯】势必取你狗命,给【勒尼亚】报仇,霍斯劳以血代言!”
话音未落,迪亚罗斯已从腰后抽出两根金属软鞭。
鞭身由细若柳叶的刃片层层相扣,银光闪烁间透出玫瑰脉络般的暗纹,既像锁链,又似盛开的钢铁蔷薇。鞭梢破空,发出尖锐的嘶鸣,花瓣刃在旋出寒芒,仿佛下一瞬就要将空气割成碎屑。
他双目赤红,牙关紧咬,整张脸扭曲成“拿命来”的狰狞面具。
孟令影心里“咯噔”一下——能把鞭子这种诡异兵器当主武器的褪色者,绝非等闲之辈。
可此刻根本不是走神的时候,他猛地收摄心神,绕到迪亚罗斯正面,只看了一眼,便如被冰水浇顶:一位黄发女孩倒在血泊里,四肢以常人不可能的角度弯折,像被巨力拧断的布偶,地面拖曳的血痕未干,映着她瞪大的、仍残留恐惧的眼睛。
孟令影喉咙发紧,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倒不是因为被误认成凶手而感到畏惧,而是对于眼前这个女孩的死状感到同情,是何人能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正在他思索之时,双鞭已抵达眼前,只不过以他骑士的目光来看,迪亚罗斯的主动发难却漏洞百出。他稍微侧身后退一步,取出慈悲短剑,精准的寒光一挑,将鞭子缠绕至短剑上,随后使劲一拉,迪亚罗斯就被这突然的力道拽得趴倒在地。
“原来是纸面英雄,竟然如此不堪一击,哼。” 孟令影毫不掩饰鄙夷的神情,既然对方发难在先,他自然不愿意给对方好脸色。
“可恶啊,可恶啊!” 迪亚罗斯用双手猛捶瓦块,直到双手被割出血来也不肯停下,他哭喊个不停:“勒尼亚,勒尼亚,是我啊,迪亚罗斯,听到就回应一声吧。我再也不嫌弃你到处乱跑了,再也不说你是失控的家伙了。”
望着窘迫的迪亚罗斯,孟令影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做过头了,对方哭声中的伤心抵达极致,与撕心裂肺也差不了太多了。这位叫勒尼亚的女孩,死状实在太过惨烈,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他是迪亚罗斯,或许情绪会更加失控。
“这个还给你,节哀。” 孟令影蹲下身子,将花瓣鞭放在迪亚罗斯脚边。
迪亚罗斯瞪着充满血丝的双眼,喘着粗气,怒视孟令影道:“我才不需要你的同情,你既然杀了勒尼亚,就将我一并杀了吧。我会凝聚怨念,化作幽魂,直到取你的命为止,霍斯劳以血代言!”
“差不多得了,我管你以血代言,还是以茶代酒,这事和我有关系吗?太阳骑士永远不可能滥杀无辜,这有违我的骑士道精神,我都恨不得将残害这女孩的人碎尸万段。” 孟令影的情绪也有些亢奋,一直被误解也不是个事。
闻言,迪亚罗斯稍微皱了会眉头,仍带着疑虑问道:“你当真不是叛律者,那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此时此刻,孟令影也不想说假话,否则被识破后可能越解释越麻烦,他索性答道:“就连叛律者这个名词我刚刚第一次听说,怎么可能是他们中的一员。至于来此处干什么,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自然是前去攻占魔法学院。”
“魔法学院,就凭你一人?” 迪亚罗斯转头望了一眼高耸神秘的学院,又瞅一眼孟令影,眼神中的难以置信都快满溢到周遭的空气中。
孟令影竖起大拇指,指着胸口,自信道:“就凭我一人,足矣!”
谁知迪亚罗斯却摇摇头,直言不讳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懒得和你多费口舌,不如和我说说这现场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女孩难不成是你的女巫?”
湖风卷着血腥,吹得斗篷噼啪乱颤。迪亚罗斯的鞭子垂在地上,刃片间的玫瑰暗纹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像尚未合拢的伤口。他蹲下身,双手抱膝,肩膀剧烈起伏,声音带着破碎的沙哑。
“勒尼亚,她是我的随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向来随心情做事,常常一转眼便消失不见,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寻找她了。只是……只是当我找到她时,她却成了现在的模样。”
孟令影只能再道一遍“节哀”,事已至此,他也无力回天。
说着,迪亚罗斯的语气突然变得愤恨起来:“一定是叛律者干的,他们是一群专门狩猎同胞的褪色者,专以猎杀、残害、折磨其他褪色者为乐,被他们杀害的人死状无一不凄惨至极,就像……就像勒尼亚一样。”
话落,迪亚罗斯又哭了起来,伤心欲绝。
听到这里,孟令影却皱起了眉头,内心惊骇如同翻滚巨浪,“竟然还有一群专门猎杀褪色者的褪色者,他们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