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键盘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敲出倒数第二声句号时,我才发现窗外的雨声已经盖过了中央空调的嗡鸣。工位隔板上的时钟泛着冷光,23:47,距离末班车发车还有十三分钟。
抓起帆布包冲向电梯的瞬间,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意,像是有人用指腹轻轻划过。我猛地回头,走廊尽头的声控灯正在滋滋闪烁,昏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雨雾,什么都没有。
便利店的自动门在身后“叮”地闭合时,街灯恰好次第熄灭。最后一盏路灯在五十米外苟延残喘,将雨帘切割成明暗交界的幕布。1304路公交站台的指示牌泛着荧光,像根插在雨夜的骨头。
“叮——”
电子表在掌心震了震,23:59。远处传来汽车碾过水洼的声响,两束昏黄的车灯刺破雨幕,1304路末班车摇晃着进站,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尖叫。
车门拉开的瞬间,混着霉味的暖气扑面而来。我刚踏上去,后脚跟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低头看见台阶上躺着半张泛黄的车票,印着模糊的“1998.7.15”字样。
“上来。”司机的声音像生锈的弹簧,我慌忙收起车票,在倒数第二排坐下。车内灯光昏暗,前排零星坐着几个乘客:穿灰色工装的男人抱着安全帽打盹,穿校服的女生低头盯着手机,还有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靠窗而坐,长发垂落遮住侧脸。
公交车在雨声中启动,轮胎碾过水洼的声音格外清晰。我忽然注意到车窗玻璃上凝结的雾气,明明开着暖气,玻璃却越来越模糊,像是有人在外侧用手指涂抹。
“下一站,陵园路。”
报站声突然响起,我猛地抬头。电子屏上的路线图正在闪烁,1304路末班车的终点站应该是新月小区,可此刻屏幕上的终点却变成了“殡仪馆”。
“师傅,路线是不是错了?”我忍不住开口。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在镜片后泛着白光,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姑娘,末班车走老路线,别担心,能到。”
我后背绷紧,手心里的车票突然变得黏腻。低头看去,泛黄的纸面上浮现出暗红色的印记,像是干涸的血迹勾勒出的路线图,终点站赫然标着“殡仪馆”三个渗人的黑字。
公交车在雨夜中穿行,路灯越来越稀疏。当车子转过第三个路口时,我突然发现窗外的街景不对劲——两侧的商铺不知何时变成了老旧的居民楼,墙面上斑驳的广告纸在风雨中翻飞,其中一张褪色的海报上,模糊的“1998年抗洪抢险”字样让我心头一跳。
“叮——陵园路到了。”
车门打开的瞬间,穿旗袍的女人突然起身,她转身的刹那,我瞥见她苍白的侧脸和颈间一道暗红的勒痕。她走过我身边时,一阵腐朽的桂花香扑面而来,裙摆掠过我膝盖的触感,像块浸了水的绸缎。
公交车重新启动时,我发现穿校服的女生不知何时换了位置,此刻正坐在最前排,背对着我。她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张老旧的公交站台照片,拍摄时间显示为1998年7月15日23:59。
后颈的凉意再次袭来,我猛地转头,看见车窗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模糊的指印,像是有人从外侧贴在玻璃上,指尖还在缓慢地蠕动。
车载电子屏突然闪烁,路线图上的终点站再次变化,这次变成了“黄泉路”。我听见前排穿工装的男人发出咯咯的笑声,安全帽滑落在地,露出他半边溃烂的脸。
“下一站,黄泉路。”报站声带着电流杂音,我猛地站起身,却发现车门不知何时已经锁死。穿旗袍的女人站在车尾,缓缓转头,长发间露出的眼睛泛着青白,嘴角勾起的弧度几乎裂到耳后。
公交车在黑暗中疾驰,雨点砸在玻璃上的声音越来越急,像是无数只手在敲打车窗。我摸到帆布包里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锁屏时间让我浑身血液凝固——2025年4月22日00:03,但手机信号栏显示着“无服务”,通知栏里跳出三条未读消息,发送时间都是1998年7月15日23:59。
“乘客们请注意,终点站殡仪馆到了。”
报站声落下的同时,公交车剧烈颠簸,我踉跄着撞向车窗。玻璃上的雾气突然消散,外面是一片漆黑的旷野,远处影影绰绰立着几座墓碑,在雨幕中若隐若现。
穿旗袍的女人慢慢走来,颈间的勒痕渗出鲜血,滴落在地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她伸出手,指尖泛着青紫色,指甲缝里嵌着泥土:“该下车了,我们等你很久了。”
我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凉的座椅上。这时,车载电子屏突然恢复正常,路线图上的终点站清晰显示着“新月小区”,时间回到23:59。车门“咔嗒”打开,穿工装的男人和校服女生起身下车,旗袍女人却在车门打开的瞬间消失不见。
我颤抖着走下车,雨不知何时停了,站台路灯重新亮起。回头看去,1304路末班车已经消失在夜色中,手里的半张车票不知何时变成了白纸,上面只有淡淡的水渍痕迹。
回到家时,镜子里的我后颈上多了道红色的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抓握过。手机突然震动,一条新闻推送跳出:“1998年7月15日,1304路末班车离奇失踪,车上17名乘客及司机至今下落不明。”
我盯着屏幕上的旧报纸照片,浑身血液仿佛凝固——照片里的公交站台,正是我刚刚下车的地方,而车头位置,清晰地映出一个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她的侧脸转向镜头,颈间那道暗红的勒痕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