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话题,低声道:
“将军为何突要去长安?那可不是好地方。”
“我曾游历,百姓苦不堪言,易子而食。”
“田地因连年战乱荒废。”
“人烟稀少,十不存一。”
“李傕、郭汜、梁习、马玩等人混战不休。”
“真是个是非之地。”
庞统语调平缓,不急不躁。
却藏不住试探之心。
张绣看着年轻的庞统,微微一笑。
就喜欢调教嫩的,现在不欺负。
难道等他长大秀智商?
他脸上闪过沉痛,认真点头。
庞统见他表情,摸不清头脑。
“士元,你说的正是我北上的理由之一。”
“啊,啊?”
庞统疑听错,疑惑出声。
张绣面色沉重,低声道:
“自黄巾贼乱起,大汉已腐朽不堪。”
“不管愿不愿意承认,这是事实。”
庞统暗暗点头。
心里赞叹,张绣有此见识不简单。
“之后董卓、郭汜,如今曹操。”
“呵呵,不过借天子名号壮大自己罢了。”
“谁正眼瞧过百姓疾苦?”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你说的我都明白,我北上一为自谋生路。”
“刘表暗弱无大志,曹操野心勃勃,我夹缝中。”
“不过工具罢了,长安诸贼并起。”
“我欲平定,给百姓一个安稳。”
庞统听罢,眼睛不由得睁得更大了些。
他对张绣那接连不断的妙言赞叹不已。
“兴时百姓受苦,亡时百姓同样煎熬”,这话真是绝妙。
张绣对刘表与曹操的评判,以及对自己窘境的清醒认知,
让庞统一再感到震撼,实在是出乎意料。
难道此人当真只是个不懂礼节的粗人吗?
恐怕不只是自己,就连几位先生,甚至诸葛亮,
都被这个家伙的表象给糊弄过去了。
庞统惊叹之余,忍不住张口问道:
“将军志向高远,我自愧不如啊。”
“‘兴亡百姓苦’这一句,简直道出了世间真谛。”
张绣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得意得不行。
这算什么,我还能再秀你一脸呢,信不信?
果然,抄几句后世名言就是过瘾。
看着庞统那吃惊的眼神,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轻咳一声,他慢悠悠地说道:
“可惜啊,那些世家诸侯,又有几个真心为民?”
“不过是借着扶汉的旗号,满足一己私欲罢了。”
“只恨我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
“虽在西凉军中从未作恶,还早早随叔父远离了董卓,
可世人还是误解,给我扣上西凉贼的名号,想摆脱谈何容易。”
见张绣竟开始自嘲,庞统心里不由一沉。
确实如他所言,无论你做过多少好事,
只要跟董卓沾边,就别指望有人说你一句好。
董卓的暴虐行径,真是罪行滔天,
把世家、文人、名士、百姓全都得罪了个遍。
庞统轻叹一声,看来自己之前误判了张绣。
能说出这样妙语的人,必定心系百姓、心怀天下。
他摇摇头,轻声说道:
“将军真是受委屈了……”
见庞统生出怜悯之意,张绣暗自窃喜。
赶紧顺势而上,继续攀爬。
“咳咳,士元啊,你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为天地树立正义,为百姓谋求福祉,为乱世带来太平?”
有一句话,他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谁知庞统听了这话,竟直接愣住了。
他被张绣彻底震撼,许久回不过神来。
嘴里还喃喃念着:“为生民立命,为乱世开太平?”
这不正是读书人一生的追求吗?
怎么竟从张绣嘴里,如此精准地说了出来?
再没有比这更贴切的表达了。
见庞统呆若木鸡,张绣有些尴尬。
糟了,装得太过火了。
他轻拍庞统肩膀,低声唤道:
“士元?士元?”
“啊……啊?”
庞统猛然回神,看见张绣那真诚的眼神。
心里却有些发虚,生怕自己一时冲动,
做出后悔终生的决定。
他忙拱手,急切说道:
“张将军妙语连珠,让我佩服不已。”
“我有所感悟,需细细思量,先谢过告辞。”
说完,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张绣身边。
看那方向,分明是去找诸葛亮了。
张绣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
这庞统怎么回事,太不给面子了吧。
自己厚着脸皮,抄了不少后世诗句,
他年纪轻轻就这么难骗,长大了还不得成精?
真是不得了啊。
他无奈摇头叹息,若真这么简单,
三两句话就能忽悠来顶尖谋士,
那天下的谋士不都成我的了?
细细回想与庞统这番交心对话,
似乎没啥破绽,他满意地点点头。
总体来看,自己的表演还算不错。
只是要让对方上钩,还得慢慢熬,
一点点来才行。
歇息片刻后,大军再次启程。
队伍朝着宛城方向,缓缓前行。
直到天色渐暗,才寻了块地方扎营。
带着这些累赘,耗时自然更多。
不过如今张绣,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刘表的军粮未到,他难以施展拳脚。
大军出行,只带了些干粮面饼,
食物不多,更何况为防万一,
张绣带了五千人马,每人只携五日口粮。
如今路途才走一半,又多了数百百姓和荆州书院的学子。
粮食顿时不够用了,派人查看一番,
附近人烟稀少,若去城镇买粮,
大批交易难免引人怀疑。
只能先忍着,让士兵猎些野兔果腹。
不过接下来行军,得加快速度了。
不然自己怕是要饿得掉辈分。
夜深时,张绣已沉沉睡去。
唯有守夜的士兵,仍目光炯炯,
不敢丝毫懈怠,怕有人趁夜逃跑。
一顶军帐内,诸葛亮、庞统、崔州平、石韬、孟建几人围坐。
庞统眼神发亮,
将白天从张绣那听来的话尽数复述。
几人听后暗生疑虑。
石韬性子最直,沉思片刻,
一边点头称赞,一边笑着说道:
“士元,你该不会真想投靠张绣了吧?”
“他一个粗人,能说出这般大义之言?我可不信。”
崔州平也点头附和,低笑道:
“估计就是这样,士元你莫不是已投张绣,
此番奉命来劝我们?”
听好友质疑,庞统急得抓耳挠腮。
沉默半晌,才开口道:
“别开玩笑,我有多少文才,你们还不清楚?”
“若论谋略权术,我或许稍有长处,
可要口吐妙语,那是诸葛贤弟的能耐。”
诸葛亮闻言气急,尴尬地摸摸鼻子。
“士元兄别乱说,我心向汉室,
张绣不过西凉余孽,我怎会屈从?”
“况且,这种妙语……
我自知没这等学问,怕是几位先生也……”
说到这,诸葛亮突然停住。
几人无奈叹息,知道他所言不假。
孟建低声自语:
“兴,百姓苦;亡,百姓亦苦。”
“为生民立命,为乱世开太平!”
“好一个张绣,此志向不正是我等所求吗?”
“想不到他一介武夫,竟有如此胸襟,我自愧不如!”
听孟建此言,几人沉默下来。
其中唯有孟建与徐庶出身寒门,
更在意百姓疾苦,而非功名利禄。
这话最能触动他,石韬目光一沉,
知晓好友心思,劝道:
“公威,我们都懂你的志向是为民谋福。
可张绣身份太尴尬,若非西凉出身,
能说出这等豪言,我愿陪你试试,可还是得慎重……”
帐内气氛顿时沉寂。
庞统轻叹一声,心中暗自后怕。
白天他差点没忍住向张绣拜服,
幸好及时克制住了。
诸葛亮年纪最小,不过十七八岁,
却已显得极为老练。
他轻叹道:
“能说出这等壮语,还放走徐元直,
此人确有忠义,可惜要为乱世开太平,
汉室不兴,何谈太平?”
庞统暗摇头,低声道:
“汉室早亡,你还没看透吗?
天子软弱,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傀儡。”
诸葛亮闻言沉默不语,
不愿争辩,只是摇头,眼露深思。
片刻后,孟建微微一笑。
“诸位,张绣虽是董卓旧部,西凉出身,
可谁听说他做过恶事?
据我所知,他与叔父张济治军严明,
因此与西凉军格格不入,被排挤到边远之地。”
崔州平微微皱起眉头,轻摇着头道:“公威,你说的这些我们自然明白,可世人会如何看待我等?”
他顿了顿,语气坚定:“不过是助纣为虐罢了,清白之身岂能屈从贼人?”
话音刚落,几道惊讶的目光齐齐投来。
崔州平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低声嘀咕:“我,我并非那个意思……”
孟建却摆手止住他,淡笑一声:“我孟建只求独善其身,若张绣真有此志向,我纵死百次也无憾,心意已决,无需多劝。”
他目光一扫众人,又道:“况且我若投奔张绣,还能保你们周全。”
见他如此模样,几人暗自叹息。
孟建孑然一身,可他们却不同。
诸葛氏乃琅琊名门,祖上曾出高官,庞统更不必说,庞德公名震荆襄,声名远扬。
崔州平出身博陵崔氏,家族传承数世纪,虽不逊清河崔氏,但如今族人多隐居避世,不卷入诸侯争斗。
石韬则是颍川石氏嫡子,能在颍川立足的世家,哪个不是祖辈显赫一时?
身份悬殊,他们无法如孟建般洒脱。
看着好友毅然抉择,众人只能无奈轻叹,却不知如何再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