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初秋，刘野站在哈城大学校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华夏A7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何明婉一小时前发来的短信：\"清扬婉在文学院307，她三点半下课，别迟到。\"
\"政治任务，非去不可...\"刘野苦笑着摇摇头，把手机塞回皮夹克口袋。自从何明婉去年相遇后，她就热衷于给他牵线搭桥，仿佛这样能减轻她内心的某种不安\"。
校园里传来下课铃声，刘野深吸一口气，拎起脚边两个鼓鼓的塑料袋。何明婉特意嘱咐他带些东北特产，\"清扬婉研究民俗的，肯定喜欢这些\"。袋子里装着他精心挑选的红肠、松子和榛蘑，都是他连锁店里最好的货色。
文学院三楼静悄悄的，刘野站在307办公室门前，突然有些紧张。他整了整皮夹克——今天特意没戴那条惯常的金链子。敲门的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两秒，才轻轻叩响。
\"请进。\"
声音清冷如泉水，和何明婉爽朗的声线完全不同。刘野推开门，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办公桌后的女子抬起头，他呼吸一滞。
三分相似——何明婉没骗他。清扬婉有着同样小巧的瓜子脸和微微上扬的眼角，但气质截然不同。她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露出白皙的颈线。阳光透过她耳边的碎发，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光影。
\"您是...刘野先生？\"她站起身，身高只到刘野肩膀，整个人纤细得像一株水仙。
\"啊，对，我是刘野。\"他回过神，举起手中的袋子，\"何明婉让我带些东北特产给您。\"
塑料袋发出哗啦声响，一股浓郁的蒜香和烟熏味立刻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清扬婉的鼻子微微皱起，这个表情让刘野心头一跳——太像何明婉吃香菜时的样子了。
\"谢谢，不过...\"她犹豫地看着那两个大袋子，\"办公室可能不太适合存放食品。\"
刘野这才意识到问题，耳根发热：\"抱歉，我没考虑周全。\"
\"没关系。\"清扬婉微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请坐吧，何师姐说您经营东北特产？\"
接下来的谈话礼貌而疏离。清扬婉对东北民俗确实有研究，但更多是学术层面的。当刘野说起下乡收山货的经历时，她眼睛亮了起来，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
\"您说的这种腌制方法，在《黑龙江志》里只有简略记载...\"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因为兴奋而闪闪发光。
刘野看着她专注的神情，忽然发现这表情是何明婉从未有过的。何明婉总是活力四射，而眼前的人却像一本静静摊开的书，让人想一页页读下去。
谈话被敲门声打断。一个学生探头进来：\"清老师，下周讲座的幻灯片您看了吗？\"
清扬婉看了看手表，露出歉意的表情：\"刘先生，我还有个会议...\"
\"哦，好的好的。\"刘野连忙起身，指了指地上的袋子，\"这些...\"
\"要不...先放在保安室？\"她提议道，见刘野面露失望，又补充，\"或者，如果您方便，明天中午可以带到学校食堂？我请您吃饭，算是感谢。\"
\"成！\"刘野答应得太快，声音大得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走出校园时，刘野的心情复杂得像打翻的调料瓶。清扬婉那三分相似的脸让他心跳加速，可她身上那种沉静的书卷气又截然不同。手机震动起来，是何明婉的短信：\"见到了吗？怎么样？\"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最终回复：\"见到了，挺好的。\"
第二天中午，刘野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食堂。他换了件浅色衬衫，甚至喷了点古龙水。清扬婉准时出现，今天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比昨天年轻许多。
\"我带了小包装的样品，没什么气味。\"刘野献宝似的掏出几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松子，这是榛蘑，可以直接打开看看。\"
清扬婉好奇地打开盒子，指尖轻轻拨弄着里面的山货。刘野注意到她的手很漂亮，修长白皙，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何明婉那种花哨的美甲。
\"这些在你们店里卖得好吗？\"她问道。
\"还不错，不过...\"刘野犹豫了一下，\"其实我想开发高端礼盒，但缺乏文化包装。\"
清扬婉眼睛一亮：\"我最近在研究东北物产的文化符号，也许能帮上忙...\"
两人越聊越投机，一顿饭吃了将近两小时。临走时，清扬婉主动提出：\"下周我有个关于东北民俗的讲座，如果你有时间...\"
\"我一定来！\"刘野几乎是脱口而出。
讲座那天，报告厅座无虚席。清扬婉穿着正式的藏青色套装，站在讲台上从容不迫地讲解。刘野坐在最后一排，目光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当讲到东北腌菜文化时，清扬婉引用了一些文献资料。
\"根据《奉天通志》记载，传统酸菜腌制需要...\"
刘野皱起眉头。书本上的方法和实际相差甚远。他想起小时候奶奶教他腌酸菜的情景，忍不住举手：\"不好意思，实际做法有些不同...\"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清扬婉惊讶地停下讲解，刘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冒失，但话已出口，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应该用老盐水打底，白菜要一层盐一层菜码实，最后压上青石...\"
报告厅里响起窃窃私语。清扬婉的脸涨得通红，刘野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感谢这位先生的补充。学术研究确实需要结合实践经验。\"她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如果您不介意，能否上台分享一下？\"
刘野忐忑地走上台，接过话筒时不小心碰到了清扬婉的手指，冰凉柔软。他开始讲述乡下真实的腌制工艺，生动的语言很快吸引了听众。讲座结束后，不少学生围着他提问，清扬婉站在一旁，眼神复杂。
人群散去后，刘野局促地走到正在整理资料的清扬婉身边：\"对不起，我刚才太冒失了。\"
清扬婉抬起头，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眼中没有责备，反而带着笑意：\"不，你说得对。我太依赖书本了。\"她顿了顿，\"其实...我想请你做我的顾问，帮我完善这个研究。\"
刘野呆住了，随即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荣幸之至！\"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频繁见面。刘野带清扬婉走访城郊的农家，收集第一手资料；清扬婉则帮他设计特产的文化包装，销量大增。他们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但刘野心里始终有个结——每次看到清扬婉侧脸的某个角度，他还是会想起何明婉。
一个周五的下午，刘野照例去学校接清扬婉。天空阴沉沉的，他特意带了把大伞。清扬婉从图书馆出来时，雨已经下得很大了。
\"刘野？你怎么...\"她惊讶地看着站在雨中的他。
\"猜到你没带伞。\"他笑着举起伞，半边身子已经淋湿了。
清扬婉小跑着躲到伞下，两人靠得很近。刘野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茉莉花香，与何明婉惯用的浓烈香水截然不同。
\"你都湿透了。\"清扬婉皱眉，手指轻轻拂过他肩膀上的水珠。
这个不经意的动作让刘野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看她，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在灯光下像星星一样闪烁。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何明婉了。
\"去我家换件衣服吧，你这样会感冒的。\"清扬婉说。
刘野的公寓离学校更近，最终他们去了那里。清扬婉是第一次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充满东北风情的空间——墙上挂着剪纸，柜子里摆着各种山货样品。
\"浴室在那边，我去给你找件干衣服。\"她说。
刘野冲完澡出来，发现清扬婉正站在书架前看照片。她手里拿着他的手机，表情凝固——屏幕上是他和何明婉的合影。
空气仿佛凝固了。清扬婉慢慢放下手机，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原来如此...我和她有点像，是吗？\"
\"不，不是那样的...\"刘野慌乱地解释，但清扬婉已经拿起包走向门口。
\"雨小了，我先回去了。\"她没有回头。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刘野心上。他呆立原地，看着手机上那张照片——那是上次见到何明婉时拍的，他以为自己早就删掉了。
接下来的一周，清扬婉不再回复他的传呼。刘野去学校找她，被告知她请假了。何明婉打来电话质问：\"你对她做了什么？她问我为什么介绍你给她！\"
\"我...\"刘野哑口无言。
挂掉电话，他坐在办公室里，看着清扬婉帮他设计的包装样品。上面有她亲手绘制的图案和文字说明，每一个细节都倾注了心血。他突然明白，自己早已不再把她当作任何人的替身。
第二天清晨，清扬婉打开办公室门，发现地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礼盒和一封信。礼盒里是她曾经称赞过的一款松子，包装上印着东北民谣和她设计的图案。信很短：
\"清扬婉：
初见时，我确实因为你与她三分相似而心动。但现在，我爱的是你读书时推眼镜的样子，是你听到有趣发现时眼睛发亮的样子，是你认真到忘记吃饭的样子...这些都与任何人无关，只因为是你。
如果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等你。
刘野\"
清扬婉把信贴在胸前，窗外阳光正好，照在那盒松子上，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