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春风一样沿着江岸传开——张连长要调去团里当股长了。
何大清正在修补渔网，听到这个消息时，手上的梭子差点掉进江里。\"真的？张连长真要走了？\"他问来报信的小战士。
\"千真万确！团里命令都下来了，后天政治部徐主任亲自送新连长来。\"小战士脸上带着笑，\"我们连长升作训股长，全连都替他高兴呢！\"
何大清放下渔网，转头朝船舱里喊：\"淮茹！张连长要调走了！\"
秦淮茹从船舱里探出头来，手上还沾着鱼鳞：\"这么快？不是说还要等两个月吗？\"
\"部队的事，说走就走。\"何大清拍了拍膝盖站起来，\"咱们得准备点东西，后天去连队送送张连长。\"
张连长调任的消息像长了翅膀，飞遍了江上每一个渔点。最远的王家滩渔点，老李头听到消息后立刻发动了那条老旧的机动船，装了满满一舱鲜鱼就往连队赶。六个多小时的航程，发动机突突地响，老李头却嫌船开得不够快。
\"再开快点！赶不上送张连长，我跟你急！\"老李头对开船的儿子吼道。
儿子无奈地摇头：\"爹，这破船就这速度了。再说，张连长后天才会走呢。\"
\"你懂什么！\"老李头眼睛一瞪，\"张连长帮咱们渔民办了那么多事，上次你娘生病，还是他派连队的船连夜送到县医院的。这份情，咱们得记一辈子！\"
同样的场景在江上各个渔点上演。渔老四虽然上次因为用绝户网被渔政抓了个正着，是张连长后来帮忙说情才从轻处理，这次特意带了两条十来斤重的江鲤；马家媳妇准备了自家腌的咸鱼，足足装了三大坛；就连平时最抠门的付老大，也忍痛拿出了珍藏多年的老酒。
团里的吉普车驶入连队大院时，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人。除了全连官兵，还有从各个渔点赶来的渔民，足足摆了七桌。何大清和秦淮茹来得早，帮着炊事班摆放桌椅碗筷。
\"看，那就是新来的向连长。\"秦淮茹用胳膊肘碰了碰何大清，示意他看刚从车上下来的年轻军官。
何大清打量着那个身材挺拔、面容刚毅的年轻人：\"看着比张连长还年轻，能镇得住这帮老油条吗？\"
政治部徐主任随后下车，这位四十出头的中校军官身材魁梧，声如洪钟：\"同志们好！今天我是来送张连长赴任，也是送向连长上任，更是来看望咱们边防一线的官兵和乡亲们！\"
掌声中，张连长向前一步，向徐主任敬礼。何大清注意到，这位平时雷厉风行的年轻连长，此刻眼眶有些发红。
宴席设在连队食堂。七张圆桌摆得满满当当，主桌坐着徐主任、两位连长和指导员，其余桌子则混坐着官兵和渔民。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最显眼的是渔民们带来的各种江鱼——清蒸的、红烧的、炖汤的，香气四溢。
徐主任端起酒杯，环视众人：\"第一杯酒，敬我们即将赴任的张连长！两年边防情，一生战友谊！\"
\"干！\"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
何大清注意到张连长一口干了杯中酒，喉结滚动了几下，像是把什么情绪硬咽了下去。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起来。渔民代表老李端着酒杯走到主桌：\"徐主任，我代表江上十八个渔点的渔民，敬您一杯！感谢部队培养出张连长这样的好干部！\"
徐主任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老李啊，你这杯酒我得喝！不过咱们部队有规矩，敬酒得喝双数，来，两杯！\"
说完，徐主任连干两杯白酒，面不改色。老李愣了一下，硬着头皮也跟着喝了两杯，顿时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这架势把其他想敬酒的渔民都震住了。何大清在一旁暗笑，徐主任不愧是团领导，一来就给了渔民们一个下马威。
新来的向连长也不含糊，主动起身向渔民们敬酒：\"各位乡亲，我初来乍到，以后还请多多指教！这杯酒，我先干为敬！\"
渔民们见新连长如此豪爽，纷纷叫好。老辛趁机起哄：\"向连长，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连长党放心！能喝一斤喝八两，这样连长欠培养！\"
众人哄堂大笑。向连长也不恼，笑着又倒满一杯：\"老辛说得对，我再补一杯！\"
何大清看着这一幕，悄悄对秦淮茹说：\"这向连长不简单，一来就和渔民打成一片，以后肯定也是个厉害角色。\"
酒酣耳热之际，张连长起身去洗手间。何大清跟了出去，在走廊上叫住了他。
\"张连长，恭喜高升啊。\"何大清递过一支烟。
张连长接过烟，深吸一口：\"老何，说实话，真舍不得走。这两年，跟你们处得像一家人一样。\"
何大清点点头：\"大伙儿也都舍不得你。你看今天这场面，最远的王家滩都来了，老李头那破机动船开了六个多小时呢。\"
张连长望着窗外，江面上夕阳如火：\"这片江，这些人，我都会记在心里。到了团里，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大家的。\"
宴席接近尾声，徐主任看了看表，对指导员使了个眼色。指导员立刻会意，起身宣布：\"全连官兵，列队送老连长！\"
食堂外，全连官兵已经整齐列队。张连长换上了崭新的常服，胸前挂着这两年获得的奖章，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徐主任站在队伍前，声音洪亮：\"张连长在连队任职期间，带领全连官兵圆满完成各项任务，与驻地群众建立了深厚感情，经团党委研究决定，任命张德明同志为团司令部作训股股长！\"
掌声雷动。张连长向全连官兵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开始与每一位战士握手告别。
\"小王，好好干，争取明年当班长！\"
\"老赵，你的腰伤记得按时去团卫生队复查！\"
\"姜涛，你对象的事我已经跟指导员交代了，他会帮你协调休假...\"
何大清和渔民们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当张连长走到那个曾经在巡逻中落水被他救起的小战士面前时，小战士突然哭了出来：\"连长，我舍不得你走！\"
张连长拍了拍小战士的肩膀，声音有些哽咽：\"傻小子，我又不是不回来了。好好干，我在团里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当张连长走到队伍尽头时，秦淮茹发现这个平时铁骨铮铮的汉子，眼角已经湿润了。
徐主任的车缓缓驶出连队大门，张连长从车窗里向大家挥手。官兵们齐刷刷敬礼，渔民们则挥舞着帽子、头巾，直到车子消失在江边的拐角处。
送走徐主任和张连长后，宴席并未结束。渔民们又拉着新来的向连长和连队干部们回到食堂，继续推杯换盏。
老辛已经喝得满脸通红，站在椅子上高声唱起了自编的劝酒歌：\"喝酒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向连长，再来一杯！\"
何大清见老辛舌头都大了，连忙过去拉他：\"老辛，你多了，到我那坐坐醒醒酒。\"
老辛却挣脱何大清的手，一把搂住向连长的肩膀：\"向...向连长，我跟你讲，张连长是好样的，你...你也得是好样的！咱们渔民，就认...认这样的干部！\"
向连长笑着扶住摇摇晃晃的老辛：\"老辛叔，您放心，我一定向张连长学习，把咱们连队带好，把乡亲们服务好！\"
\"好！这话我爱听！\"老辛竖起大拇指，然后又倒了两杯酒，\"来，为了这话，再...再干一杯！\"
何大清赶紧夺过酒杯：\"行了行了，再喝你就得躺这儿了。走，到我船上喝点茶醒醒酒。\"
拉着老辛往外走时，何大清回头看了一眼食堂里的热闹景象。新连长已经和渔民们打成一片，指导员和排长们脸上也带着笑容。窗外的江水平静地流淌，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像铺了一层金色的绸缎。
\"老何，\"老辛突然正经起来，虽然脚步还是不稳，\"张连长走了，我心里空落落的。\"
何大清扶着老辛，望向远处已经看不见的吉普车：\"是啊，但江水长流，情谊更长。新连长来了，日子还得继续过。\"
两人慢慢走向江边，身后连队食堂的灯光温暖而明亮，欢声笑语随着江风飘荡，融入这夜色之中，如同江水般绵长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