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光幕寂静无声。
武擎峰顶，圣地内外，落针可闻。
虚空中那几位进退两难的太上长老，此刻只觉得颜面无存，恨不得从未出现过。
陈玄没搭理那些悬在天上的尴尬货色，他径直走到月无瑕面前。
月无瑕的身体还在轻颤，一半是神魂受创的后遗症，一半是圣剑择主带来的巨大冲击。
陈玄的语气打破了凝固，他看着月无瑕，活脱脱一个刚干完活，现在要结账的包工头。
“门，我开了。”
“武擎圣人那点不干净的残魂，我也顺手‘超度’了。”
“现在，你们天元圣地承诺的价码，是不是该兑现了？”
这话一出，月无瑕整个人都傻了。
她脑子嗡嗡作响，完全无法把眼前这个男人，与她认知中的任何修士形象对上号。
在圣地至宝和太上长老的对峙风暴中心，还能这么冷静，这么市侩地讨价还价？
远方，通过光幕围观的无数圣地弟子，下巴掉了一地。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陈玄或惊恐求饶，或桀骜不驯地负隅顽抗，或因圣剑择主而欣喜若狂。
万万没想到，在掀起这等滔天巨浪之后，他最关心的，居然是“货款”到账的问题。
“魔头……你这魔头！”
静尘长老的理智，在极致的羞愤与荒谬中彻底崩断。
本命法宝的“背叛”，圣剑意志的“偏袒”，将她八百年的骄傲与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她嘶声厉吼，声音凄厉。
“这定是你用邪法操控了圣剑！它被你玷污了！众长老，此獠不死，圣地蒙羞！随我诛魔！”
她不能接受，也绝不承认。
在她那早已固化的世界观里，正邪不两立是天条。
承认圣剑选择了陈玄，就等于承认自己、乃至整个圣地的道，都是错的。
话音未落，静尘长老不顾一切地喷出一口心头精血。
血雾瞬间点燃，化作符文融入她掌心一枚黑沉沉的骨钉之中。
戮神骨钉？
一件以怨毒污秽之力炼制的禁忌秘宝，是她早年斩杀一名魔道巨擘时缴获的战利品，从未示人，此刻却在疯狂的驱使下，用来做玉石俱焚的最后一搏。
一道蕴含着腐蚀法则的污秽神光，扭曲着空气，直刺陈玄的眉心。
“聒噪。”
陈玄眉头微皱，心中已起杀意。
这种听不懂人话，只会撒泼的老东西，留着也是浪费天地灵气。
他正欲动手，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麻烦。
他体内，那刚刚与他身剑合一的太极圣剑意志，却比他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锵——！”
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剑鸣，自陈玄体内猛然迸发。
这怒火不是针对陈玄，而是针对静尘长老那不自量力的挑衅。
一道无形剑威凭空而生，横扫而出。
那道污秽的戮神骨钉，在半空中连一息都未能坚持，其上附着的法则便被剑威直接斩碎，秘宝本身更是“咔嚓”一声，当空炸裂成齑粉。
静尘长老被一座无形的山岳撞在胸口，护体真元寸寸碎裂，整个人狂喷着鲜血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百丈之外的山岩上，将坚硬的岩石砸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她身上的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以一个恐怖的速度萎靡下去。
合体期的浑厚修为，竟被这一道剑威，直接重创了道基。
根基动摇，此生再无寸进的可能。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却又蕴含着不容抗拒的无上威严的声音，从天元圣地最深处的云海之中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寸土地，每一个人的耳边。
“此事，到此为止。”
是闻瑶圣人。
圣人之音落下，虚空中那几道被强行撕开的裂缝，悄无声息地合拢。
那几位本欲降临的太上长老，气息也瞬间退去，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圣地的天空，恢复了平静。
圣音再响，这一次，却是对着趴在地上，连动弹都做不到的静尘长老。
“静尘。”
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辩的裁决之意。
“藐视圣剑意志，擅启宗门争端，罚你往思过崖面壁三百年。非我法旨，不得外出。”
这道法旨，通过尚未消散的光幕，清晰地传入了圣地每一个角落。
全宗哗然。
这不仅仅是惩罚，这等同于当着所有人的面，公开宣判了静尘长老的错误，也间接地，承认了陈玄持有圣剑的“合法性”。
这是一个响亮到极致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所有保守派长老的脸上，让他们瞬间哑火，再也说不出一个“诛魔”的字眼。
这，就是圣人的权威。
最后，那道温和的声音，直接在陈玄和月无瑕的耳边响起，不再有那种俯瞰众生的威严，反而带着一丝平等的，甚至是好奇的意味。
“陈玄小友，你想要的价码，非三言两语所能道尽。”
“可愿来我‘闻道殿’，一叙？”
陈玄心中一声冷笑。
正主，终于肯出来了。
从一开始把他扔在武擎峰，就是一场试探。
试探他的道，试探他能否引动武擎残魂，最终，恐怕也是为了试探他与太极圣剑的联系。
现在，试探结束了，该进入真正的交易环节了。
他瞥了眼远处昏死过去的静尘长老，那堆无用的垃圾，已经不值得他再多看一眼。
然后，他对早已被一连串变故惊得呆若木鸡的月无瑕开口。
“带路。”
月无瑕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敬畏。
“是……陈、陈前辈，请随我来。”
陈玄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迈步跟上。
在与月无瑕擦肩而过时，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补了一句。
“希望这次的‘茶话会’，别让我失望。”
月无瑕身体一僵，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只能更加恭敬地在前方引路。
两人化作流光，向着圣地最深处那片云雾缭绕的仙境飞去。
身后，是狼藉的武擎峰，和无数道震撼、不甘、困惑、乃至恐惧的视线。
天穹之上的光幕缓缓消散。
但武擎峰上发生的一切，已经烙印在每个人的心头，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正在天元圣地酝酿。